第77章 封閉
令人窒息的黑暗裏,謝嫻睜開眼,隻覺得呼吸困難,渾身動彈不得,她伸手向前摸去,卻摸到了一個人的臉,嚇得一身冷汗,怔了怔,道:“常大哥?”感覺觸手都是鮮血,忙抓住那臉道:“常大哥?常大哥?”
悶悶的黑暗裏響著她的叫聲,卻沒有回聲。
他死了?他為了救自己而死嗎?
謝嫻腦袋“嗡”地一聲,心忽地砰砰亂跳,一種若有若無的絕望襲上心頭,她可不希望他死了,尤其在這種時候,真的真的不能……
謝嫻用力爬了幾步,爬到常青身邊,推著常青的身子道:“常大哥?你怎麽了?”說著,摸索著他的鼻息,覺得那聲息雖然微弱,卻也感覺悸動,籲了口氣,想起剛才摸到的鮮血,似乎是在常青的背部,想起剛才的巨震,一下子明白了。
山地地震時,他們兩個正在半山腰上,巨石砸了下來,常青用背護住了自己,所以……
想到這裏,渾身發抖,也不知是傷心還是難過,眼淚掉了下來,卻拚命咬著嘴唇忍住哭泣的衝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間,幸得荷包還在,哆哆嗦嗦掏出那傷膏,又拿出一根銀針,因為一絲光亮也無,她不能完全確定常青的傷勢,隻能在黑暗裏摸索著,摸索著,感覺到那傷口應該在背部偏左一邊,想要爬過去,周身卻活動不開,隻得抱著身子去療傷,掏出帕子,抹上傷膏,用銀針試了試傷口,不是碎石,隻有一塊尖銳的石頭紮了進去,所以流血不多。
弄出來!
謝嫻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咬著牙,用盡全力向外拔去,隻得“嘩啦”一聲,懷裏的常青身子一震,石頭被拔了出來,她抱著常青一下把帕子堵在了傷口上,感覺常青似乎要動彈,忙道:“別動,先別動!”
常青立時不動了。
謝嫻知道此時傷口若是堵不住,會一直流血不止,因此咬著嘴唇用力壓著那傷口,偏生那勁道是反著的,她若是要用力,必須要抱住常青,不過此時此刻,也顧不得許多,死死抱著常青向自己懷裏摁著,摁著,感覺血液不再汩汩地漫過自己的手,而是漸漸幹枯,才長長籲了口氣,可是依然不敢放手,忽然想起常青未必隻有這一處傷,忙問道:“常大哥,你覺得怎樣?還有哪裏疼?”
卻聽常青一言不發,隻是喘息十分濃重。
“常大哥?常大哥?”謝嫻真怕常青死在這裏,那她……
“隻有這個。”許久許久,常青嘶啞的聲音響起,不見往日的精明尖銳,也不是這幾日的淳樸,而是恍恍惚惚,仿若在做夢……
謝嫻聽到這聲音,以為他受了內傷,氣息微弱,拚命忍住淚水沉聲道:“常大哥,你別怕,我一定會救活你的,那麽多難處都過來了,還怕這個,你……放心……還疼不疼?”聲音盡量壓製到平靜,可是內心的恐慌還是表露了出來。
常青不答,其實他一點都不痛,或者說,對他這種刀光血影的人來說,這點外傷又算的了什麽,隻是……
這是夢裏都不敢想象的情形,眼前那幽香漫天漫天地淹沒了自己,觸手裏溫香暖玉已不能形容,額頭抵觸的柔軟讓常青幾乎渾身戰栗,按照他本來的性子,此時早已起來偵察四處,尋找生路出口,可是這樣的情形實在太美好了,他幾乎舍不得說話,怕驚擾了這夢……
謝嫻摁了許久,覺得傷口似乎不再流血了,帕子的傷膏已經牢牢粘住了那傷處,籲了口氣,想著包紮的事情,咬了咬牙,騰出一隻手,撕開自己的裙子一角,一下撕到了一根長條,摁住那帕子,把布條纏住常青的背,又抱著常青起來,纏了兩次,打了結,這才罷手,放開了常青,推了推道:“常大哥?常大哥?”
許久許久,才聽常青道:“我在。”
“你感覺怎樣了?”謝嫻摸索著常青的鼻息,唯恐眼前人一下子死了。
“還好。”常青感覺那隻小手在自己身子摸來摸去,再忍不住,忽然做起,伸手摟住了謝嫻,顫聲道:“嫻……”
“常大哥?“謝嫻被常青抱住,嚇得一怔,隻是她滿心怕常青死去,又對眼下情形十分惶然,來不及多想,隻是眨了眨,道:“你怎樣了?我們好像被封住了。”
“嗯……”常青第一次感覺謝嫻能柔順地在自己懷裏,隻覺得這黑黝黝的所在不是地獄,而是天堂,隻是把頭枕在她的肩頭,一言不發,怕驚擾了這短暫的美夢。
謝嫻以為常青無力動彈才這樣,心中憂急,想到隻能靠自己,掙紮著離開常青的懷抱,扶著常青的雙肩,道:“常大哥,你靠著這裏,我找找出路。”說著,扶著常青要靠在對麵的洞壁上,卻忽然想到那洞壁未必是光滑的,說不定有尖銳的凸起,忙抱著常青,摸了摸那洞壁,覺得雖然有些碎石,卻還算光滑,便把常青扶著靠在那洞壁上,道:“常大哥,你別擔心,我們一定能出去,我去看看。”說著,轉身想去探路。
“我來。”常青被佳人揉得恍恍惚惚,一聽“探路”,再也不敢裝下去,一把從背後抱住謝嫻,道:“我怎麽舍得你去。”那聲息就在耳邊,吹在謝嫻的衣襟裏,驚得謝嫻渾身一震,臉上不由紅了。
隻是此時刻,她雖然羞,但卻沒有怒,仿佛在生死未卜的情形下,那些惱怒,那些禮儀,那些規矩,都是奢侈的矯情,在彼此之間的**中,他們本應如此,本就如此……
常青見謝嫻沒有掙紮,剛要起身,卻又不舍得了,隻靜靜把頭這在謝嫻的肩頭。
“常大哥……”黑暗裏想起謝嫻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聲,道:“也不知咱們是在什麽地方……”
“嗯……”常青聞著那一陣陣幽香,隻覺得此時此刻的分分秒秒,他都願意用性命來換,他知道自己是喜歡她的,那種喜歡仿佛幽深潭水裏,平日裏隻是靜靜的,偶然漣漪裏或許驚起一灘鷗鷺,卻也隻是如此,理智告訴他,即使沒有瑞王他們就沒有可能在一起,兩人這些日子便是這麽恍恍惚惚裏得過且過,隻等著分別時候的黯然神傷,此後,便是天涯海角,擦肩而過……
他覺得自己會習慣的……
看過那麽多,經曆過那麽多,黑暗與傷痛對他並不陌生,早就習慣在暗夜裏舔著傷口,他隻是這樣的命罷了,可是……
可是……
懷裏這溫暖的觸感不是騙人的,那一頓頓的呼吸,還有那溫潤的話,也不是做夢,常青的心,隻聽著那一下下的心跳,沉了下去,靜了下去,默了下去……
“常大哥?”謝嫻隻覺得被緊緊摟住,常青緊緊貼著自己,心裏也不知什麽滋味,也不敢去想是什麽滋味,隻茫茫地問道:“你的傷……傷怎樣了?”
“好了!’常青猛地抬起頭,深吸一口氣,把謝嫻推開,毅然道:“我去看看……”
他也隻是這樣的命罷了,那便是這樣的命又如何?
她說的很對,她習慣了,他也……習慣了……
他振作了下精神,伸手開始摸索,因為武功在身,比謝嫻要看得清楚些,眼見這是一個幾尺見方的黑洞,應該是剛才地震時,巨石與山角形成封閉空間,地方十分狹小,兩個人隻能蜷縮著,或者坐著,連站都無法站起。
常青皺了皺眉,摸索著周圍,又用力推了推,絲毫動彈不得,終於頹然坐下,作聲不得。
“怎麽了?常大哥?”謝嫻感覺常青悉悉索索地在推巨石,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掏出兩塊燧石,摩擦著起了火星,一下點燃了洞中,瞬息的光亮裏,是常青緊緊皺起的眉頭,那心嘩啦啦沉了下去,顫聲道:“常大哥,這裏……”
“出不去了!”常青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隻是幹脆而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靜靜道:“我們是在一個岩洞的角落裏,本來就四處無著,方才山震,又壓下了一塊巨石,所以……我們要死在這裏了。”
謝嫻的手忽然無力地垂了下來,仿佛意料之中,又仿佛意料之外,想哭都哭不出來了,那火光一下熄滅,黑暗裏隻剩下兩人絕望的喘息,無論是不是習慣,外麵有他們必須做的事情,必須守護的人,必須完成的使命……
可是……
要死在這裏了,一切,到此為止了嗎?
謝嫻想起妹子,想起謝家,想起自己的雄心壯誌,無力地靠在岩壁上,眼淚蜿蜒而下……
“別哭。”常青的聲音淡淡響起,平靜裏卻含著幾分詭異的喜悅,道:“這樣也好,嫻兒,我們終於能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