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這句話,霍少霆微微蹙眉,抬手示意張特助先出去。

“少霆,你現在有空嗎?”

容黛一邊換好鞋子,一邊進屋子查看,小姑子已經回去了。

她進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輕輕抿了一口,輕微的酸澀,然後口齒間夾著絲絲縷縷的果香。

“有空,少喝一點,我不在你身邊。”

霍少霆回答她,聽到她在倒酒,聲音溫柔地叮囑了她一句。

他心裏很忐忑,他聽了錄音,也看了錄像。

容黛是他的妻子,楊婉婉這一次觸了他的逆鱗,他不可能會讓她有什麽活路的。

而之前左然和溫詩瀾的事情上,她都沒有任何異議,這一次是怎麽了?

容黛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拿著毯子蓋在膝蓋上,慵懶地窩在沙發上,把房間裏的燈都關了。

“少霆,我不是慈悲,我是想把過去的自己放下,有些東西,我真的應該放下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但是卻透著一股滄桑。

電話那頭的霍少霆抿緊了薄唇,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然後迅速在文件上寫了一行字,招手示意張特助進來。

張特助匆忙進來拿過文件,見到上麵的字時,他心底忍不住抽搐,什麽話也不敢說,連忙去訂機票。

“少霆,我想放下了。”

容黛聲音有些沉。

楊婉婉的絕境反擊,她差一點淹死在池塘裏。

這些事情她記得很清楚。

朱莉說的那些證詞,就像是一雙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讓她有點透不氣來。

在化妝間裏的時候,她想的是怎麽才能讓朱莉不反悔,怎麽樣才能讓楊婉婉有她該得到的下場。

楊婉婉要謀殺她,的確是該死。

但是想到電話裏楊婉婉的聲嘶力竭,她的惡毒咒罵。

容黛有種恍惚,她想到了前世裏那些跟她一樣死在冷宮裏的宮妃。

她們害過人,該死是應該的。

可她心竭而亡,堂堂一國皇後,她手上也染過別人的鮮血。

盡管霍少霆已經猜測到了她的身份,但是她對前世的事情從來就沒有承認過。

她在逃避,因為她放不下,也沒辦法麵對。

但是今晚的事情,讓她意識到,她真的應該放下了。

她一直以為她在用最正確的態度在努力在這裏生存下去。

無論是對霍少霆也好,對霍家人也罷。

她始終都有所保留。

楊婉婉有今天的下場,的確是她咎由自取。

她給過對方機會,可是對方沒有珍惜。

現在仔細一想,她自己現在能重生在這後世裏,又何嚐不是老天爺在給她一次機會?

她一直謹慎、恐懼不安地在這裏努力,唯恐這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

這跟楊婉婉現在的絕境反擊何其相似?

因為恐懼,因為害怕失望超過期望,所以不敢抱著希望。

一直以來都是她自己放不下而已。

就算她嘴裏說出來自己的身份,又有幾個人能當真呢?

世界離奇的事情千千萬,她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少霆,我想跟你說說我的事情。”

她喝了一口紅酒,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開口。

霍少霆聽到她這麽說話,微微擰起來的眉毛舒展,聲音溫和地說:“不要勉強自己,我沒有關係……”

“少霆,我有關係。”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容黛給打斷了。

“一直以來都是我自己放不下,我沒辦法原諒自己,我在逃避,我就想縮在那個殼子裏不出來,就沒有人能傷害到我。”

“可是,我不想成為楊婉婉,把自己逼到絕境,有一天會自己毀了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窗子外在夜幕下的燈光,她的心異常地平靜。

楊婉婉是自己把自己逼到絕境,誠然有外界的因素,但她沒有放過她自己,才會身陷囹圄。

前世冷宮裏的那十年,是她對自己的懲罰。

她需要溫暖,需要新的開始和生活。

她身邊有溫暖的人,她也想做個溫暖的人。

“這樣……也會毀了你。”

霍少霆沉默了幾秒鍾:“我會用心聽的,隻要你願意說,但不要勉強自己。”

她能對她自己有這樣的和解,他很高興。

但是他同時也很擔心,她這麽做太勉強的話,會讓她自己難受。

“不勉強,我就是想告訴你,說一說那些事情。一直以來我都有心結,我們是夫妻。”

“你在努力做好丈夫,我也想……努力做好你的妻子。”

容黛淺笑著解釋。

她又抿了一口酒,閉上了眼睛,把手機放在胸口上,深吸了幾口氣後,腦海裏浮現出前世的那些記憶。

點點滴滴,她以為會模糊了的記憶,居然記得格外地清楚。

霍少霆沒有插話,靜靜地聽著她說,時不時回她一個輕輕的鼻音,表示他在聽。

容黛絮絮叨叨地說著,跟皇上的相知相遇,從皇子妃成為皇後。

再到跟那些宮妃鬥智鬥勇,到她的家族衰榮。

到她最後在冷宮裏煎熬度過那十年,最後心竭而亡,出現在這後世的病房裏。

她說得都很仔細。

故事裏有人害她,她也有害人,她沒有避諱,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

“……少霆,一直以來我都認為這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因為沒有什麽比活著更加受罪了。”

“可是我忘記了,活著也恰恰是最美好的事情。”

“之前處理溫詩瀾和左然的事情,我沒有什麽觸動,隻覺得她們害了我,這是她們該有的下場而已。”

“從前我總說那些用盡下作手段來爭寵的宮妃冷血無情,用別人的鮮血來暖自己。”

“可是溫詩瀾和左然,她們固然該死,可是我也足夠冷血無情,不知不覺我也變成了跟她們一樣的人。”

容黛睜開了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一直以來她壓在心裏的那塊石頭消失了,如釋重負的感覺讓她感到很輕鬆。

“朱莉說我溫暖善良,你知道嗎?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句話了。”

“這句話讓我意識到,我還裹著從前自己的皮囊在這裏生存,而不是生活。”

“少霆,我想放下了,想真正地生活,跟你一起。”

容黛拿起手機,一隻手壓在自己的胸口上,聲音真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