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見了虞歸晚,蕭承衍又遇到了大事——虞傾傳回消息來說目前仍未查出埋伏在上京的炸藥,眼看著元旦的日子愈發逼近。

此為都城,一旦公開消息,城內百姓無法及時撤出不說,必然引發巨大恐慌,反而給了敵人以可乘之機;可若是不公布,城內人數龐大,若是炸藥被引爆,定然血流成河,死傷無數……

他焦頭爛額多日,仍舊無果,更是連著幾日都未曾見著蘇漾,連幾日上朝都缺席,蕭煥更是當庭笑著談論,絲毫沒有處罰的意思,算是將對蘇漾的寵信之意,演得淋漓盡致。

下朝後,蕭承衍焦急地直奔相府,卻也撲了個空,連蘇漾身邊的玄羽都說蘇漾連這幾日早出晚歸,近兩日更是直接沒有回家來。

蕭承衍聽著愈發覺得莫名不安:

“這兩日,他都沒有回過府?”得到玄羽的肯定回答後他又緊接著道,“那小晚呢?她可還在府裏?”

玄羽有些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小姐怎麽會不在府裏?公子怎麽舍得她走?

蕭承衍聞言不禁皺起眉頭:往日裏,蘇漾一旦辦完手頭的事,便是馬不停蹄地就要回府,雖是不明說原因,卻也看得出是為了虞歸晚,眼下怎麽舍得幾日不歸家?

莫不是當真遇到了危險?

他想著眉眼一凝滯:

“好,孤知道了,接下來,你家公子若是什麽時候回了家,一定要趕緊派人來告訴孤!”

玄羽看著蕭承衍神色認真而嚴肅,心也禁不住提了起來:

“殿下放心!”

蕭承衍交代完一切,正想轉身離去——可說曹操,曹操到,蘇漾竟在這時回來了。

他一打眼,看清是蘇漾,便連忙迎了上去:

“好啊,你小子!又是哪裏快活了?連早朝都不上!”他一看見蘇漾隱隱蒼白的麵色,就知事情不簡單,但為了防止有人監視,便故意看玩笑道。

蘇漾劍眉微皺,沒有說話,隻是深吸一口氣,給蕭承衍使了個眼色。

他迅速會意,轉過頭對玄羽道:

“好了,你們公子回來了,我和他還有事要談,你先下去吧。”眼看著玄羽連帶周圍的仆人都離開了 ,蕭承衍才迅速收斂麵上笑意,眉色凝滯地扶住蘇漾,壓低聲音道,“你弄成這副樣子……究竟是遇到什麽事了?”

蘇漾喉頭滾動,額頭上冒出幾滴冷汗,微微抬起手,聲音顫抖著:

“先進書房……再說……”

……

一進入書房,蘇漾接著蕭承衍的力量,站到書架前,打開一個暗匣,拿出裏麵的瓶瓶罐罐來。

蕭承衍不禁瞪大眼睛:

“你受傷了?不應該呀,以你的身手,就是放眼著天下,恐怕也是沒有幾個人能傷害得了你的……

你究竟是遇到什麽事了?”他急切地追問道。

蘇漾趕不上回答的功夫,拿起一個快布團咬在口中,動作隻間許是撕裂了傷口,蕭承衍這才瞥見蘇漾後背微微滲透出衣料的血液。

猩紅的血液與月白色的衣裳形成鮮明對比,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

蕭承衍見狀再也不敢耽擱,連忙上前幫他脫下外衣來,眼前的場景更令人震悚——

尚且冒著熱氣的鮮血,滲透裏衣,成股流下,落在地板上,霎時觸目驚心。

“上,上……上藥……”蘇漾聲音顫抖著,微微轉過頭來。

“你瘋了嗎?這麽重的刀傷必須得請大夫!”蕭承衍皺緊眉頭,“你這都是些什麽?普通的金瘡藥和麻藥?

就算一時止住了血,止住了痛,傷口若是無法得都及時處理,會更加難以愈合!”他繼續厲聲道。

蘇漾拿下銜在口中的布條,又一遍音色冷沉而痛苦道:

“我說……上藥!”

蕭承衍看著她額頭上的汗水順著額頭滴下,蒼白的麵色已然泛起不正常的紅暈,顯然已是痛極,他狠狠一跺腳,氣得咬牙切齒,可眼下也沒有了別的方法,隻得按蘇漾所說的來做……

好不容易上完藥,蘇漾才進腳步踉蹌地扶著軟塌緩緩趴下,終於吐出口中的布團,麵色稍微和緩地喘著粗氣。

蕭承衍看著他的樣子,稍稍鬆下一口氣:

“好,接下來你就在著乖乖待著,哪兒也不要去……我現在就去找太醫來給你診治……”他說完,就要轉身離開,卻被蘇漾一把拽住:

“不……我沒事了,不要……”

“暫時止住血和痛感,就沒事了?

蘇漾你還要不要命?!”蕭承衍暫時緩和的神色一凝。

“伯父已經露出馬腳……我這就是為他受的傷……不能找別人,會暴露……會將伯父至於險境的……”蘇漾精神懨懨,額頭上的汗珠已經亂了發絲,麵色蒼白如紙,說話也是斷斷續續。

蕭承衍看著他這副樣子,仍舊是放心不下來,由是不死心道:

“你放心!我去找我最信任的太醫來,絕對不會走漏半點風聲……”

話音未落,蘇漾無力地搖搖頭打斷道: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不能因為自己,再一次將伯父置於險境,已經很對不起小晚;而……

伯父現在已經很危險了,我不能再拿他的性命冒險!你懂嗎……”他一隻手撐著旁邊的案幾,才勉強立起身子,脆弱的神色間滿是傷痛與乞求,說話卻有些語無倫次。

蕭承衍沉了沉眉眼,握緊的手又漸漸鬆開,終是不再堅持:

“……不請太醫……好,我聽你的,那你現在好好休息,我去找些上好的藥材來……”

“可……”蘇漾的眉宇間仍舊是有些許猶豫。

蕭承衍堅定地搖著頭打斷道:

“不請太醫,不用藥,你是不要命了嗎?

別忘了你的命現在不隻是你一個人的——虞伯父、虞歸晚……天下蒼生的命都係在你的身上!”眼看著蘇漾終於神色鬆動了幾分,他輕輕拍了拍蘇漾的肩膀,“放心吧!我一定做得滴水不漏!悄悄把藥帶來!”

蘇漾沉了沉眉眼:

“你誤會了……不是我不想用藥……

而是……蕭煥本就不是十分信任我,此次伯父隻身犯險,探查炸藥之事,不小心暴露了行蹤,若不是我擋住,恐怕就已……

我之所以一將伯父安頓好,便趕緊拖著傷回來,就是害怕他們之間互通有無,然後蕭煥派人來……

到時,不管是塗抹的藥還是湯藥都可能會露餡——

藥膏會在人身上留下很大的味道,而湯藥短時間喝下,開始結痂之初,會流血……

哪一樣都是在冒險,你要是待藥,就再給我帶些上好的金瘡藥和麻藥,讓我暫時先聽過這一關!”他說著,神色冷凝,隨即像是用盡一身力氣一般,撐著身子的手一滑,差點一頭栽進軟塌,還好蕭承衍及時扶住。

蕭承衍麵色痛恨地一拳錘在案幾上:

“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父皇,這是齊軒的恥辱,是天下黎民蒼生的不幸!”

兩人沉寂了好半晌,蕭承衍終是複又看向他道:

“那你……現在怎麽辦?使不上半分力氣,麵色蒼白如紙,任誰都看得出來你這是受了重傷的……”

蘇漾緩和了好半晌:

“我還有父親留下的靜息丸,若蕭煥真是突然派人來,便可以吃下,暫時糊弄過去……”

“靜息丸?我似是略有耳聞,聽說蘇伯父當年在戰場上受了傷,就是用這個藥……那你還不趕緊服下,好治愈療傷?”

蘇漾緩緩搖搖頭:“其中有幾味藥材,極其難尋,所以存下不多,許久前小晚受傷,大部分都給了她,我隻留下一顆……”

說起虞歸晚,蕭承衍又突然想起,前兩日去見她,做下的承諾,他眉眼擔憂地看看眼前的蘇漾,猶豫了好半晌,終於忍不住旁敲側擊道:

“許久沒有見虞小姐了,也不知她近日如何?”他說著微微抬起眉眼,試探性地看向蘇漾。

隻見蘇漾先是眸光一閃地呆愣了兩秒,隨即嘴角擠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我倒是做夢都想知道她如何了,卻又不敢去見她,生怕惹得她……或是勾起什麽不好的記憶……”

“那……你們這般僵持著,有沒有想過暫時先放她離開……待一切徹底解決了再……”蕭承衍緊接著試探道。

蘇漾搖搖頭:

“外麵這麽危險,我怎麽敢、怎麽放心……”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危險’來源於內心!”蕭承衍有些按捺不住——蘇漾這個人,總是想著把最好的給別人,這本是好心,卻沒想過著對別人來說,是不是最好……

好心辦錯了事,大抵如此啊……

蘇漾微微皺起眉頭,目光深深是地看向蕭承衍:

“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說過,她曾求著讓你放她離開,你也愧疚與給她造成的痛苦……那為什麽不暫且放過彼此呢?”蕭承衍坦**接上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