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吉爾伽是我最好的朋友。”
封銳語氣平靜, 似乎隻是在平鋪直敘地講一個故事。
“這麽一說的話，時間有些久遠了，大概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和吉爾伽有一個老師, 當然老師的學生並不隻有我們, 還有其他一些學生。那個老師無微不至地關懷我們, 尤其是對吉爾伽。他似乎很喜歡吉爾伽，資源也肉眼可見地傾斜到吉爾伽身上，經常會給吉爾伽開小灶、單獨談話。”
“吉爾伽是一個……嗯……”封銳組織了一下語言，“內心比同齡要深沉些的人，他平時沉默寡言, 大約隻和我交好一些。他當時很崇拜那個老師, 我們兩人私底下交流, 每每提到那位老師, 一向寡言的吉爾伽都會侃侃而談，眼神中充滿了向往。”
“十六歲成年禮後不久, R20行星迎來了星際聯盟大賽, 那一屆的冠軍是吉爾伽。”
帝秋：“不是你？”
封銳尷尬地咳嗽一聲，“我那時候沒有好勝心。”
桑阿姨十分認真地點頭：“這一點我可以作證，封銳當時在級部排名是中上遊，他那時候和現在可大不相同, 他當時的人生信條是‘榮譽是家族的, 身體是自己的’。”
封焰：“……”
這是真的嗎？
這和現在的工作狂父親可完全不一樣啊。
“好了, 言歸正傳。”封銳繼續道，“吉爾伽順理成章地進入了皇宮，成為了老師得力的左右手。我也進入了軍中曆練, 因為人生軌跡不同, 我們兩個見麵的次數漸漸開始變少。”
“後來忽然有一天, 我發現吉爾伽似乎不是吉爾伽了。”
“吉爾伽當時在老師的扶持下一路坦途，當我還在軍中當不起眼的隊長時，他已經成為了教會的紅衣主教，當時很多人都羨慕他能夠得到老師的偏愛。”
“我發現吉爾伽性情大變的時候，是老師忽然離世後不久。”
“那天天上下著陰蒙蒙的小雨，在老師的遺體告別日上，吉爾伽一改往日的寡言，舉手投足之間有幾分老師的影子侃侃而言。”
“我當時並沒有多想，在經曆了重大的精神變故之後，人類會本能地開啟自我防禦機製，發生性格上的轉變。”
“之後我回到家不久收到了一封紙質信件，信件是吉爾伽發給我的，亂款時間是老師出事前的兩天。”
“信件內容寥寥幾筆，他在信裏說發現了一件驚天秘密，事關重大需要和我單獨見麵後才能告知，並在後麵附上了約定的時間和地址。”
“我拿到信後就按照上麵的時間去了約定地點，吉爾伽並沒有出現。後來我去找過吉爾伽，他當時的身份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對我閉門不見。”
“秘密這種東西一旦說出來，將不再是秘密。我想他或許是後來改變了主意，也就沒再繼續聯係他。隻是我後來又見了他幾次，發現他越來越陌生，就好像隻是披了一張吉爾伽的人皮，裏麵的靈魂完全換了。”
“之後我與他漸漸疏遠，形同陌路。”
“後來沒多久，我跟你們母親結了婚，意外地有了你們。”
“等下，”帝秋眉頭微微蹙起，“意外？”
封銳微頓，指了指自己和身旁的女人，“真愛。”
接著他又指了指封焰和帝秋，“意外。”
桑阿姨臉頓時一紅，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
封焰：“……”
在我們麵前秀恩愛是不是過分了點啊？
封銳：“我發現你們母親懷了你們之後，沒有想象中的快樂反而愁容不展，在我的一再追問下，她終於說出了實情，並拿出了這本書。”
“我起初聽她這麽說的時候隻是覺得荒誕，但在看到書上將很多事情都預言到了後不得不相信。”
“事關你們的生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帝秋走到語言書前，隨手翻開了其中一頁。
密密麻麻的文字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上麵，排列成了完整的段落句子。
這本書上的文字書寫和現在有些不同，更繁瑣一些，但和四千年前自己時代的文字又有些不同。
他隨後將預言書翻到了最開始幾頁，這裏的文字就和他記憶中的文字基本沒什麽不同了。
扉頁上有一段話，是用遠古的文字記錄了。
“《魔王之書》
這本書記錄了未來四千年的重要節點。
我忠誠的信徒，按照這本書的提示做出正確的選擇。
這是我對你們的饋贈，也是你們作為魔王信徒必須肩負的責任。
這是一本預言之書，同時也是一本詛咒之書。
擁有這本書，意味著你們的未來將不再充滿未知和驚喜，你們將不得不按照我為你們選擇的路不斷前行，等待魔王之力的重現。
——魔王帝秋，書”
帝秋捏著扉頁向後用力翻動，打開了最後幾頁。
這後麵出現的文字已經和現在的文字完全一樣，整整齊齊的方框字排列在上麵，內容一目了然。
封焰也湊了上來，目光看到最上麵的字後跟著念了出來。
“星際元年1023年，我信徒的後人將會懷有雙胞兄弟，其中一人身上擁有魔王之力，也身負救世使命。”
“魔王之力將在他成年之時出現，他的誕生會引來貪婪的鬣狗，為了保證這個孩子存活到成年，你們需要將他隱藏起來。”
“鬣狗披上了人類的皮，裝扮成了人類的模樣取而代之。它貪婪成性、野心勃勃，而此時的它高高在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魔力和異能此消彼長，為了成功激活魔力，你們需要將他的異能清空，靜候魔力轉化，另一個孩子也會因此躲過鬣狗的凝視。”
“不用疑惑誰才是魔王之力的繼承者，聽從你的內心，相信你的判斷，就像你相信自己當初選男人的眼光一樣。”
封焰念完，抬頭看向對麵。
封銳向前探了探身子，有些粗糙的指腹落到了其中一段文字上：“我當時看到這一段關於鬣狗的描述時，第一反應就是吉爾伽。”
“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思想鬥爭後，你們母親最終還是決定聽從預言之書的安排，進行了異能轉移，將帝秋身體內的異能轉移到了封焰身上。”
“帝秋這個名字，是你們母親起的，用的是曾經的魔王之名。”
“她擔心帝秋作為無能力者在孤兒院過得不好，最後終於決定詐死後進入孤兒院守護帝秋，而我則是留在這裏，照顧另一個孩子。”
“這是你們母親能夠想到的最溫柔的辦法。她擔心帝秋的成長，隱忍地陪伴他長大，封焰也有我的鞭策。”說到這裏，封銳不自覺皺了皺眉，“你們起碼擁有了一半的父母關愛，而我沒了媳婦，你們有什麽好抱怨的？”
最慘的難道不是我嗎？
封焰：“……”
帝秋：“……”
這麽一對比，確實有點慘。
“我在進入星際聯盟大賽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帝秋。當時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太了解你了，”封銳目光落到帝秋臉上，“每年你母親都會偷偷將照片加密郵寄給我。”
“為了迎接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世界末日，我開始進入了工作狂模式。”
封銳頓了頓，將下半句話藏在了肚子裏。
還有一個原因，是想趕緊結束這該死的單身生活，抱著老婆熱炕頭。問了能夠盡快和老婆見麵，他隻能化憤怒為力量，把旺盛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我按部就班地布置著一切，也終於進入了到這本書的尾聲。”
他說著手指搭在預言書上，翻到了最後一頁。
封焰和帝秋目光落到最後一頁的最後一句話，上麵隻有倉促結束的一句話。
“勝券在握的國王再也按捺不住，伸出了殘忍的獠牙。”
“魔王之書到此為止，這之後的選擇權我將交還給你們自己，聽從你們的心，做出自己的選擇吧。”
封銳：“當晚，國王召見了我。”
“他在給我的茶水裏下了藥，打算在我離開後截殺我。”
“我早就知道了他和蜥蜴星人的陰謀，當麵和他進行了對峙。遺憾的是他絲毫沒有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甚至覺得自己出賣R20行星的選擇是正確的。”
“一顆蘋果如果從裏麵就開始腐爛破敗，那這個蘋果還有存在的意義嗎？留著除了搶奪養分外我想不出有其他的作用。”
“如果這隻是一顆普通的蘋果，任何人都可以修剪。可如果這是一顆金蘋果，沒人敢碰。既然這樣，那剪掉這顆爛掉的蘋果、讓大樹煥然一新的人為什麽不能是我呢？”
“我將計就計斬殺了國王，也趁機解除了我身上的所謂榮譽。從此之後R20行星將不再有封銳元帥，隻有異能者封銳。”
封焰眼神複雜地看向自己的父親：“吉爾伽還有國王的那些勾當這麽容易被發現，該不會也是你做的吧？”
封銳點頭：“沒錯，是我。刺殺國王是事實，但我也不會容忍他們的罪行掩埋。”
“然後你就失蹤，把一堆爛攤子扔給我和帝秋？”封焰還是不敢置信。
封銳眼神躲閃：“榮譽是家族的，身體是自己的。”
封焰：“……”
“好了，前前後後的經過就是這樣。”封銳冷冷揚起下巴，“你們應該也能明白我們的良苦用心吧？人你們也見到了，沒什麽時候的話就趕緊回去吧。”
他看了眼牆上的鍾表，“這個點回去的話，你們應該還能吃上熱乎飯。”
封焰瞠目結舌：“？？？”
趕……趕客？
這和他預想中的好像不太一樣？
小說裏寫的抱頭痛哭呢？
小說裏寫的淚灑當場呢？
小說裏寫的共吃團圓飯呢？
沒有？全都沒有？
帝秋：“這本書既然已經到了最後一頁，對你們而言應該也沒什麽用了吧，能給我嗎？”
封銳看向身旁的媳婦，就見女人點了點頭。
封銳立刻揮手：“可以，給你了。”
帝秋把書放在空間中前指了指預言書，“這上麵的文字形態變化是什麽情況？”
桑阿姨：“這個我拿到手的時候就是如此了，聽說從幾千年下傳下來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所以這裏麵寫得東西才由不得我不信，魔王的預言之書不僅預言了大事件，甚至連文字也預言到了，並在每個階段使用了符合那個階段的文字。”
她頓了頓，“雖然魔王隻存在於先人的傳承之中，但我想魔王大人應該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他甚至連我們對文字的接受程度都想到了。”
帝秋的臉瞬間像吃了蒼蠅一樣。
溫柔的人？
那你是沒見他怎麽坑自己的。
封銳夫婦並沒有留下兩人吃飯，就在封焰準備離開的時候，帝秋想起點什麽，把封銳單獨叫到了一旁。
打量著比上一次見麵長高了幾公分的少年，封銳淡淡道：“什麽事情？”
帝秋：“你藏在書房裏的相冊是故意留在那兒的吧？”
封銳眼神閃爍：“何出此言？”
帝秋：“一個早就想好退路而且還握有預言之書的人，怎麽會不知道自己退場的時間而把珍貴的照片留在那兒？故意把相冊留在那裏，讓我發現照片找到孤兒院，拿到筆記本後找到這裏。”
“老頭兒，你這心思挺深啊，心眼得有八百個吧？”
封銳偷偷朝著院子裏的女人看了一眼：“和你們兄弟倆相認一直是你們母親的心結。她總覺得虧欠你們，不願主動相認，我隻能想出這個辦法。”
帝秋：“那我們在孤兒院發現的筆記本是誰寫的？”
封銳：“詩是她寫的，我後來又加工了一下。這件事情你就爛在肚子裏，別讓她知道了。”
帝秋沉默兩秒：“走了。”
……
回去的路上，帝秋拿出預言書翻看起來。
飛行器中十分安靜，隻有時不時紙張翻動的聲音。
窗戶外的風景漸漸從鬱鬱蔥蔥的草木變成了鱗次櫛比的超現代建築，望著漸漸遠去的小鄉村，飛行器中傳來了封焰的一聲輕笑。
帝秋從預言書中抬起頭，“笑什麽？”
封焰：“覺得有點不真實。”
“死了十幾年的母親忽然活過來了，還和父親相親相愛地生活在一起。”
“原本我以為見到他們後會激動不已，可真正見了麵除了最開始的驚奇外，後麵就沒剩什麽了。”
“明明是十幾年來第一次見麵說話，卻又像再次重逢的老朋友，沒有陌生感。但也沒有那種書本上寫得激動落淚，就是自然而然的一種情緒。”
“原來我還有母親在。”
“原來這就是我的母親。”
“原來父親並不是眼中隻有工作的工作狂，他也有鐵漢柔情的一麵。”
“原來父母的感情這麽好，並不是傳聞中的奉子成婚。”
“原來謠言就隻是謠言。”
“先是一種詫異，接著就是釋然。”
“這好像就是我此刻的心情。”
帝秋聽著封焰的話，繼續將頭沉入預言書中，一邊翻動書頁，一邊漫不經心地道：“沒人規定父母一定要將所有的一切和孩子分享，父母也有他們自己的喜好和秘密。我還蠻喜歡封銳的處理方法，十六年的隱忍和分別，義務已盡，沒拖後腿，最後功成身退，和愛人過自己想要過的人生。”
“血緣的羈絆讓特定的人群成為比其他人更加親近的人，而不是讓這層關係成為束縛別人的枷鎖。人首先是自己，才是別人的兄弟姐妹、父母兒子等等。誰的人生都隻有一次，過自己想過的人生，這樣才不會留下遺憾。”
飛行器中傳來了封焰的一聲歎息：“你說得對。”
“分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相聚我們是一團火，散開我們也是滿天星。”
……
回到帝都後，帝秋火急火燎開始了魔王城堡的購買計劃。
因為這個采購的項目有點大，最後花了兩天時間的談判時間，最終以229億的價格成交。
帝秋拿回城堡的第一件事，就是對魔王城堡的翻新。
將魔王的後花園放回了原來的位置，帝秋循著自己的記憶，將魔王城堡中一切都變回了曾經的樣子。
記錄了他英勇身姿的石像、威嚴恢宏的牆壁以及城堡內的建築，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最滿意的狀態。
從貧民窟搬到魔王城堡的時候，他並沒有將貧民窟裏的東西打包扔掉。而是將房子整個搬起來，完完整整地放在了一個房間中保存起來。
他花了一天的時間完成了身體4.0的強化，時間也進入了星際聯盟大賽的最後一場決賽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