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預兆
清霄回到明性峰的時候,把元衡之也給嚇了一跳。
元衡之眼中的師尊,無論何時都是儀態高華的,宛如山巔冰雪,任何事物也無法在上麵留下痕跡,何曾見過對方這麽狼狽虛弱的樣子,就像神靈被打落神壇,這異樣的脆弱反而增添了一絲褻瀆的美感,令人神魂顛倒,難以自拔。
他心裏雖然轉著各種說不出口的念頭,表麵上卻還是一副關心師父的好弟子的模樣,一點也不露破綻。
從他口中,清霄得知蘇慕妧這段時間一直留在上玄宗裏等待自己,隻對元衡之道:“你且告訴她,為師與蘇氏塵緣已斷,你這便送她離宗吧。”
無論是對蘇慕妧還是對他自己來說,再有牽扯都隻會是有害無益之事。雖然血屠在蘇慕妧身上下了尋蹤蠱,但隻要自己與她再無牽連,那麽她自然無礙。
清霄囑咐完元衡之之後,便立即閉關療傷,修補道心。往常閉關,很快就能心神靜定,直通玄妙,領悟無上真意,可這一次,他卻心氣浮躁,久久不能平複。
紫府內的元嬰也隱隱出現了萎靡之象,圓融如意的靈力在運轉間更是出現了滯澀,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擋在中間,阻止了心神與靈力的聯係。
淡色的唇邊忍不住逸出了一絲歎息。
清霄早先就預料到情況會很嚴重,隻是到底還是低估了幾分,不曾想竟然會到如此地步。可借此機會,他也更深的認清了自己的想法。即便是作為敵人,但血屠的確是在他心裏占據了一個極為特殊的地位,正因如此,他才會被對方的言語和行為所影響。
還有昭烈雲。
他對青年抱有無法克製的愧疚之心。他對青年的付出並不是無動於衷,情深如許,就算是塊石頭也能打動,何況清霄還不是塊石頭。他很清楚,自己對昭烈雲並無情愛,無論如何,也不會對對方有所回應。可正是因為無法回應,才產生了深深的愧疚。
或許這就是劫。在道途之中,總有無窮無盡的屏障橫亙其中,有些能夠輕易度過,有些卻需要曆經磨難,破而後立,才能繼續前行。如果能夠度過這些劫難,不僅能夠彌補破綻,甚至能夠突破屏障,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清霄這一閉關就是五年。這五年中,修真界的形勢再次發生了變化,表麵上雖然還是一片平靜,實則早已暗潮洶湧,山雨欲來。
按照劇情,元衡之也到了築基大圓滿的境界,三年之內,結丹有望。他和顧綺年的事情,也再一次的被放到了台麵之上。
其實之前采薇宮宮主赤霞真君也曾透露過想和上玄宗聯姻的想法,她看中的人選,正是元衡之。采薇宮自從在小寒山秘境裏折了大批的精英弟子,實力大損,已然變成了五宗最末,行事都要看其他四宗的臉色,這讓心高氣傲的赤霞真君如何能忍,就開始打起了聯姻的主意。
她原本是想把渥丹仙子和上玄宗的宗子湊在一起,可上玄宗素有慣例,宗子作為宗門未來的掌權者,是不允許與非本門的修士結為道侶的,這正是為了防止宗子對道侶的門派多加照顧,甚至因此而損害宗門的利益。
如此一來,赤霞真君的盤算就落了空,可她並沒有放棄,而是開始在上玄宗裏尋找其他人選。元衡之就這樣被挑了出來,她想的很好,元衡之和渥丹年紀相仿,自家徒弟雖然比元衡之修為稍遜,可在同輩的女修裏絕對稱得上拔尖,何況渥丹還有著足以稱得上是絕色的容顏。
一旦二人結為道侶,她就能借上玄宗之勢,複興采薇宮,擺脫如今這種事事看人臉色的境地。
可赤霞真君卻沒想到,上玄宗的意思,卻更傾向於讓元衡之和本宗的師妹顧綺年合籍雙修。
清河真君雖然話說的委婉,可其中明明白白的拒絕還是讓赤霞真君氣白了一張臉。要是年輕的時候,怕是她早就按捺不住,當場就能和清河翻臉。隻是畢竟許多年磨練下來,到底去了不少的衝動,勉強撐出一個笑臉,又說了幾句客氣話,這才回到了采薇宮。
赤霞真君一回到萃星殿,當即大發雷霆,將周圍的擺件摔了個稀裏嘩啦,猶不解氣,恨恨罵道:“清河這個老匹夫!話裏話外,就一個意思,我們采薇宮的弟子配不上他上玄宗的高徒,擺明了是瞧不起我們采薇宮!簡直欺人太甚!”
她柳眉倒豎,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是氣得狠了,在一旁侍奉的渥丹仙子勸解道:“師尊息怒,上玄宗現在瞧不起我們,總有一日,卻要讓上玄宗來求我們。”
赤霞欣慰道:“不愧是我的弟子,你放心,師尊定然要為你找一位少年英才,無論哪個方麵都要勝過那元衡之去,這才配得上我赤霞的徒弟。”
她雖然這樣說著,可心裏也清楚,年輕一輩裏能和元衡之相提並論的實在沒有幾個,可上玄宗已經說的這樣清楚,難道還要采薇宮放下臉麵,巴巴的求他們不成?赤霞真君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她在五宗之中來來回回的挑選,最後把目標放在了聖衍宗聖子昭烈雲身上。不過這個想法現在也隻是放在心裏,她連渥丹也還沒透露,隻等時機成熟再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弟子。
隻是赤霞真君不知道的是,即使是她一手培養的徒弟,和她的想法也是背道而馳。
渥丹其實是不願意聯姻的。她比赤霞真君看得更加清楚,一旦通過聯姻借勢,那麽采薇宮就永遠都低了一頭,再也不可能和其他四宗站在同等的位置。就是從私心裏說,她也不願成為另一名修士的附庸。修真界裏雖然說得好聽,合籍雙方地位平等,共尋大道,可事實上,又有多少的女修能夠和自己的道侶真正平等。
就是不用聯姻,我也能重振采薇宮。渥丹在心底默默說著,可是她明白,自己的師父早就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了。
當初元衡之為了拖延時間,以專心修煉為借口,將衛坡真君給擋了回去。可他如今結丹在望,卻是再也找不到推諉的理由了。
衛坡真君特意又來了明性峰一趟,總算是把事情定了下來,和清霄商定,等元衡之結丹成功,就為元顧二人舉行合籍典禮。
元衡之心裏卻總有些不情願。顧綺年雖好,到底不是他最想得到的人,歸根結底,不過是他不甘心罷了。
可事已至此,若是他還要拒絕,不僅從此會和煉情峰一脈交惡,就是師尊怕也要看不起他。元衡之隻能安慰自己,顧師妹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佳侶,自己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就這樣決定下來也好,也能徹底斷了自己那份不該有的心思。
這麽一想,他心裏也坦然了不少,隻等結嬰之後就與顧綺年合籍雙修。
衛坡真君總算也了了一樁心事,隻打趣弟子道:“等有了道侶,綺年恐怕就不記得師尊了。”
顧綺年麵上飛紅,嗔道:“師尊這是說的什麽話,弟子就是有了道侶,依然還是您的弟子,自然是要孝敬師尊的。”
衛坡真君聽了,不由欣慰不已,他素來看重這個女弟子,如今顧綺年心願達成,他這個做師父的,也由衷為對方感到高興:“衡之這孩子也算是為師看著長大的,無論長相人品,還是心性修為,在年輕一輩裏都是難得,和你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隻有一點,你們合籍以後,雖說有同門之誼,相處時卻還是要順著衡之一些。”
他見顧綺年似有些不以為意,不由歎道:“為師也是男人,自然了解男人的心思,人世間的那些凡夫俗子總是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夠賢淑忍讓,我輩雖是修仙眾人,可男修的心思和那些凡俗也沒什麽區別,假若你凡事都要和衡之爭個高下對錯,一次兩次尚可,次數一多,他心裏卻不免要有些芥蒂。”
其實顧綺年並不是那種性格剛強的女修,她的性子甚至能稱得上是溫婉平和的。隻是再溫婉的女人,在碰上和心上人有關的一類特定的事情時,也會有脾氣。
“師尊,元師兄有那麽多的侍妾”顧綺年緊咬下唇,後麵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衛坡真君驚訝道:“那些不過是玩物之流,何需你放在心上?”
他雖然年少之時於風月之事頗有了解,可還是不了解女人微妙的心思。對女人來說,隻要是在心上人身邊的女人,即使對自己完全構不成威脅,可心裏卻還是忍不住在意。
顧綺年就是如此。她喜歡元衡之,雖然明知對方的那些侍妾根本不能與自己相較,可還是做不到毫不介意,把她們當做不存在的樣子,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擔心,擔心元衡之的心會被那些身份低微的女人占據。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思,饒是顧綺年聰慧過人,也無法從腦海裏排除出去。
時間就在她的患得患失中一日日的過去,可在合籍典禮之前,上玄宗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日,清霄正在殿內靜修,卻忽然心神難安,難以入定,他睜開雙眼,眸中罕見的出現了一抹憂慮之色。
僅僅隻在片刻之後,他的預感就變成了現實。
天幕之上驟然聚起遮天蓋日的烏雲,濃厚的壓迫感淩然而下,直壓得人心頭沉重,整個人都像是被束縛在牢籠之中。
低沉的雷聲轟然作響,仿佛來自遠古的號角,低沉,而又充滿威嚴。
天地間一片肅穆,除雷聲以外,一切的聲響都在此刻悄然沉寂,無形的威勢貫通寰宇,讓人生不起絲毫抵抗之心,隻能低首臣服。
清霄霍然抬頭,這分明是天劫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