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裏，一直有一台XBOX，這是我唯一的娛樂項目。

每次看完書，我就坐在沙發上，一邊玩，一邊發著呆。遊戲機裏隻裝了一款遊戲，這款遊戲不停迭代，到今天，應該叫2K20了。

我很喜歡2K係列的遊戲，從2K07時，我和發小總能在華科大西門的遊戲廳裏玩一下午或一晚上，那時遊戲裏最火的是麥迪和科比。麥迪在火箭隊，隊友是姚明；科比在湖人隊，隊友我有些記不清了。

那時我們在準備高考，每次月考後，我和朋友就跑到遊戲廳裏，用科比打內線，用姚明投三分。我跟發小說，有一天，我一定要去洛杉磯，去球館裏看科比打球。

一晃，這個遊戲，已經從2007年的版本，逐漸升級到了2020年的版本。

我還記得2K10的封麵就是科比。

說實話，我已經不太認識現在的NBA球星了，班上的一個男生曾經告訴我，湖人隊有個球員叫安東尼·戴維斯，特別厲害。他講得滔滔不絕，仿佛那個扣籃的人是自己。我想起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跟靠在沙發上的父親說這個人是科比，那個人是麥迪。父親隻是伸個懶腰，問我王治郅怎麽沒在場上。

其實現在的封麵是誰，對我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因為他們打得不精彩，而是因為人到中年，再也沒有那麽多完整的時間盯著電視直播看一場球賽，更不會關注誰又獲得了兩雙，誰又在全明星賽裏獲得了MVP，偶爾看到場上還在奔跑的勒布朗·詹姆斯我會想：這麽多年了，這家夥怎麽還這麽能跳？

我問過一個從小就喜歡穿著23號球衣的朋友，為什麽不再看籃球直播了，他說，那些比賽跟忙碌的中年生活隔得太遠。

我問過他什麽近，他說，照顧孩子，陪父母，被老板罵，聽甲方話……這些離生活更近。

他今年也是三十歲，我卻再也看不到他飛馳在球場上了，過去我經常帶他來我家打遊戲，現在，隻剩我自己跟電腦玩了。

這些年，每次打開遊戲，我總會選擇過去的經典球隊跟電腦毫無目的地大戰三百回合，讓自己的大腦穿越回2007年到2010年的那些夏天。我記得在某個夏天，科比得了81分，他伸手向觀眾致意，他伸開雙臂跟隊友擁抱，他拋了個媚眼給台下的妻子，他笑到讓所有人流淚。

我也曾在北京的霧霾天裏跟幾個哥們兒約著打籃球，想找回曾經青春的感覺。但說真的，我們每個人都很難做到完全投入，就連搶籃板時也是踮著腳，不敢跳得太高，因為害怕一旦受傷，接下來的許多事情會失之交臂。我們自嘲打的是養生籃球，其實無非是那一個個“高難度動作”的進球，離我們的生活太遠了。

我時常會想起高三那年，我們這群男生模仿科比的後仰跳投，哪怕摔倒，哪怕踩到別人的腳，一周不能上課，都覺得值得，因為我們看到了圍觀女孩子的微笑，那是青春最美好的禮物。

那樣的日子，一去不複返，再也不會回來。

我看過一個關於科比的紀錄片，他在某場比賽踩到別人的腳，導致跟腱斷裂，但還是站在罰球線上罰完了兩個球才離開賽場。他對籃球的熱愛，無可比擬，但凡誰有他一半的熱愛，也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到極致。

我們喜歡科比，是因為在他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自己，看到了光，我們希望成為他。雖然他也會老，也會虛弱，但他的熱愛從來不減。

可是，這一切都在變化。

2020年1月26日，北京時間淩晨四點，我朋友圈裏有人在說，科比去世了。我看到這條信息後，還一度以為是假新聞，當確定這是真的時，我久久不能平靜，走到客廳，打開了遊戲機。

我記得上次聽到科比和淩晨四點，還是他在說淩晨四點的洛杉磯。

我一邊打遊戲，一邊淚流滿麵。

原來，我們誰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誰先到來。

我給曾經一起打過籃球的朋友們去了電話，都沒說幾句就匆匆掛斷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他們的生活都有了變化，有的去旅遊了，有的辭掉了工作，還有一個在美國的朋友，後來出現在了洛杉磯斯台普斯球館。

他發了條朋友圈說：“一直想來，卻來晚了。”配圖是科比打球的海報。

這些年，那些我們兒時熟悉的人，忽然白了頭，那些陪我們長大的明星，忽然消失在人海裏，忽然上了天堂，我們感到，麵對生命，一切名利都是過往，一切善惡都是雲煙。

我總是對歲月的悲涼充滿著悲傷，雖然我經常在眾人麵前逗樂，卻總在夜深人靜時獨自淚目。當意識到人終究會離別，自己終將會離開時，你就會越來越懂得，歲月流逝的底色本身就很冷。

但好在，就算這樣，我們也可以選擇活得精彩。

我對朋友立冬說，我不知道應該如何緬懷科比，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一代人的逝去，因為這個時候，說點兒什麽，做點兒什麽都顯得矯情。

立冬告訴我，不用緬懷逝去的過去，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未來越來越好。

他還說，每個人的逝去都能讓我們重啟時間，讓我們有機會重新檢視我們的過去，重新開始那些曾經丟失的一切。

而我知道，這一年的開端很糟，甚至不會比這更糟了。但好在，觸底一定會反彈，悲傷到極端，總會有微笑。

時間的底色注定是悲涼的，無論多少歡聲笑語，也沒法掩蓋曾經灰暗的傷疤，但請相信，我們可以選擇樂觀。比如我們可以選擇未來要怎麽活，可以選擇現在要不要拖延自己想做的事情。

未來，我們還會跟很多的人說再見，但請相信，我們也會和更多的人說早安。

不知怎麽，我還是願意固執地相信，後麵的一切會越來越好，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告訴我的那樣——

無論經曆了什麽，請你相信，一定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