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姬以箏說完,慶虞反複品味這段話,不知自己是在何種情景下許的願。爛泥。

那會兒她和年鬱想必都過得不是很順,回去要把日記看完。

她心裏想的多,沒給姬以箏回應,姬以箏又調整到抑鬱模式,“是不是我說的不大好,要不給你唱出來?”

沒那必要。慶虞給她倒酒,舉杯遞過去表示感謝。

姬以箏喝了一口,臉上帶了紅,把歌換成探戈伴奏曲,一個人跑到中間扭,其他人看了會兒,李茹舊輕輕踢了下桌子:

“我牽隻猴兒過來都比你跳得好。”

她說:“算了吧,”把音樂調回去,“姬以箏,算了吧。”

姬以箏偏過頭看年鬱,發現她臉色不太好看,聳了聳肩,扭頭坐回去,仰頭倒在沙發上。

房裏登時靜下來,也許是女主角的臉長得和學校教導主任過於相似,導致大家不願再出聲。

慶虞把視線從上移開,感覺年鬱捏了捏她的手。

抬頭要說什麽時,季嵐推門進來了,唇幹舌燥,抄起桌上的酒瓶往下灌,“我的天,年沁和餘幀他們都在,我也是服了,又沒請他們。”

她自顧自吐槽,已經說到餘幀那身討人厭又不咋好看的西裝,還打算把他招過來當酒保,但屋裏沒人應聲。

單口喜劇演員給一群年過半百的企業家表演也隻能尬到這份上,不可能再比這更尷尬了。

季嵐低下頭看自己的裝束,又拿小鏡子看臉,沒什麽特殊的,她大聲喊:“你們要嚇死我嗎,我他媽可是獨生女,給個聲氣兒行吧?”

李茹舊先開口:“你給姬以箏說,她發神經。”

被點名的人臉貼著抱枕。

季嵐皺眉:“忘了跟你說了,昨晚我媽那狗來這兒做客,上麵可能還留著它新陳代謝的證據。”

愣了幾秒,姬以箏把抱枕甩的老遠,拿紙巾擦臉。

“操。”

李茹舊看不上她這樣子,直接道:“人也到齊了,你別掃興行吧,要真有什麽想說的,跟你女神請示一下,你倆單獨談談。”

慶虞看了半天都沒看明白,所以姬以箏是有話想跟她說?單獨談也不是不行,如果這姑娘能蒙個麵就好了,不然她看到這張跟姬菀六七分像的臉,萬一忍不住打她一頓那就好玩了。同學聚會扭曲為打架鬥毆。

季嵐敲了敲姬以箏的腦門兒,“箏妹,都這樣兒了你還對慶慶心存幻想?”她覺得不可思議:“要不今天你跟年鬱打一場,小型比武招親?”

李茹舊冷笑道:“你箏妹要真敢打年鬱,那到時候就得是二對一。”

姬以箏讓她倆閉麥,轉頭看慶虞,說:“要不,我們出去聊聊?”

忽視年鬱的眼神,她說:“我隻說該說的。”

慶虞看了年鬱一眼,年鬱親了親她的手背,說:“去吧。”

酒吧現在還是個正經酒吧,人煙鼎盛。酒保的製服一塵不染,樣式獨特,從跟前走過時總有種去洽談對外貿易的感覺,讓人不由產生敬意。

姬以箏把她帶去一間單飲間,兩人坐下來。

季嵐送進來兩杯酒,走前用一種慈母的眼神道:“慶慶,她要嘴賤了你就打死,我給她收屍。”

慶虞忍不住一笑,讓她先走了。

姬以箏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謝謝你。”

“謝謝?”慶虞訝然。

姬以箏喝了點酒,也沒再嬉皮笑臉,說:“誤以為你喜歡我的那一年是我這輩子最努力最上進的一年,不然我也不可能考上一中,總之很感謝你,你對我有不一樣的意義。”

“不用謝,”慶虞看著杯麵暈出的影子,問:“為什麽你會誤以為我喜歡你?”

“……”

姬以箏當時就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臉上下意識露出當年寫曆史大題時絞盡腦汁編答案的神情。

慶虞心裏存疑,道:“我隻是隨便問問。”

見她不深究,姬以箏長舒了口氣,“我想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單獨談話了,剛才出來的時候年鬱那一身不滿,我回去連我剛喝酒的杯子都不敢用,萬一裏麵下毒了呢。”

“年老師不會那樣。”慶虞笑。

姬以箏看著她,微微抿唇,“我姐她沒找你麻煩吧?”

反應了一會兒,慶虞才想到她說的是姬菀。

搖頭。

姬以箏道:“那就好,她要是敢對你怎麽樣,你直接跟我說,整不死她!”

看來這對姐妹關係不怎麽好。不過也能理解,跟姬菀那樣的人做姐妹的同時還能跟年鬱做朋友,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慶虞對姬菀並不感興趣,也沒多問。

姬以箏把杯裏的酒喝完,眼裏冒著濕氣,說:“女神,你跟年鬱一定好好的!她,”說了一半,她像是透過她看到了什麽場景,斂了眼,道:“她這幾年挺不容易的,上回孫安絮去茶塢,我們幾個人都緊張的要死,怕你怪她。她挺可憐的,逢年過節都一個人,跟家裏關係又不太好,隻是看起來風光無限。我們幾個又各有各的生活,這可能就是長大吧,我如果大過年把她帶回家那也不合適。”

她很真誠。慶虞把杯子轉了個方向,看到酒水搖晃,一口都沒喝,滴酒未沾,“年老師跟家裏……”

這些事她還從沒問過年鬱。

姬以箏說:“她媽當年跟她奶奶鬧得挺不愉快,門不當戶不對,年家有錢。”

“她爸第一任妻子是聯姻,沒多久女方就跑了。”姬以箏也覺得可笑,說:“後來兩家人坐一塊兒談了之後才讓離婚。年鬱她爸跟她媽是在國外認識的,她媽長得漂亮,性格……聽說她從小立誌嫁入豪門,後來我們上學那會兒,她天天教年鬱怎麽跟富二代喜結連理,年鬱氣不過,看不上她那一套,就跑去廣場賣烤冷麵了。”

慶虞看了一點高中時期的日記,好像季嵐跟她說過,年鬱的媽媽從家裏搬出來了,年鬱也跟著搬出來。

“當時年老師為什麽也搬出來了?”

“她媽生病了,總要個人照顧,本來她爸挑了幾個保姆,但她媽不滿意。一家人好好的,光把得病的人送出去,那她媽得多崩潰。”姬以箏說:“年鬱那會兒就懂事了,搬家的時候一塊兒出來的,在廣場那邊的公寓住了好幾年,她上六年級的時候搬出來的。後來家裏那老太太沒了,年鬱她媽媽又被接回去,一家人感情倒是挺好,就是年鬱跟她爸不怎麽親近,年沁和年雋倒關係不錯,不過現在……”

她說了一半就不說了,慶虞知道後麵應該有重要的信息,但是她不說,那意味著對年鬱來講是秘密,她也不願擅自去了解。

隻聽姬以箏最後說了句:“她上學的時候性格挺好的,現在有點變了,不過跟你在一起,她一定很滿足。”

年鬱高中時候那性格確實有夠氣人的,不過現在想想也還挺可愛。

慶虞回想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但滿腦子都是那晚年鬱穿校服給她看的模樣,喉間發緊,又不敢繼續想了。

跟姬以箏說:“我不會怪誰的。”

“初中的時候有祁浣做朋友,高中遇到年老師,我覺得我很幸運。”她站起來,“我先去衛生間?”

姬以箏握著杯子,指節發白,臉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一個好字卡在嗓子裏說也說不出來,最後蒼白一笑,點頭。

慶虞靜等她接下來的話,聽她說:“我先回去了。”

微微一怔,不明白她情緒為何突變,但看她也沒什麽想表達的意思,便推門去洗手間。

今天穿了件裙子,進廁所不大方便,應該穿日常裝。

白t長褲最合適……洗手的時候剛想到這裏,一抬頭就看到旁邊一個金發姑娘,穿白t牛仔褲,身材纖瘦,麵容清麗,有點麵熟。

慶虞微微蹙眉,拿紙巾擦手時,那姑娘一直盯著她,說:“上回我們在書店見過,上上回在符黎機場見過,你忘了嗎?”

慶虞幹笑一聲,說:“真巧。”

怪不得眼熟,見過兩回了。

“你看起來比上一次要快樂。”她微笑。

上次見麵還是經曆巨變時,慶虞也覺得奇妙。最低穀和最幸福的樣子都讓一個陌生人看到了,緣分吧。

“《離歌》我看完了,寫的很好,我覺得焦糖經曆過那麽多暴-亂和人性的考驗,以後一定會福星高照。但如果忘記痛苦才能活下去,那正視痛苦的意義在哪裏?焦糖最後還是承認那個國家不能再變好了,也知道她憧憬的和平都是不真實的。”

莫名其妙說了這樣一段話,慶虞看她過來拿抽紙,嘴角是淡淡的笑,最後說了句:“好好演。”

慶虞立刻警惕起來。

她認出她了。

不過隻說了那一句,再無話,她最後滿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出去。

慶虞站了一會兒,出衛生間時已經看不到那個姑娘,前廳裏歌舞吵鬧,廊道內獵獵晚風,隻有年鬱站在牆邊,垂眸看地麵。

聽到腳步聲,她看也沒看直接走過來,在隨時有可能碰到人的衛生間門口抱住她,嘴唇貼在她耳側,摸她的背,什麽話也沒說。

可能還在惦記姬以箏跟她單獨談話的事情,慶虞了然,道:“年老師,她沒喜歡我,你不放心我嗎?”

年鬱抱得更緊些,搖頭。

她身上一股不知來處的香味,慶虞嚐試著嗅了嗅,酒意暗湧,她小聲說:“遇不到你我可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大家的支持,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