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還沒出聲訓斥,黃菲菲就先白了臉。

她紅著眼眶望向井玫瑰:“對不起姐姐,爸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害怕你們不要我了……”

黃老爺子瞪了眼孫子:“一天天就知道打遊戲,在家待不住就出去玩!”

黃遲不過說句實話,也被爺爺訓了,滿腹委屈,他冷冷瞥了一眼演得跟真的似的的黃菲菲,拿著手機就要出門。

宋雨見兒子和老爺子強氣,忙打圓場道:“再過一會兒就要吃飯了,吃完飯再出去玩吧。”

視線觸及到一旁靜默的女兒,又道:“你姐姐回來沒多久,對A市還不熟悉,吃過飯帶你姐姐一起出去,你們倆姐弟好好玩玩。”

黃菲菲用力攥緊了拳頭,四指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肉裏,發出一陣劇烈的痛意。

倆姐弟?嗬,果然,親生女兒回來了,她就成了可有可無的人了?原來說什麽以後依舊會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的話,也都是惺惺作態的。

她心內冷笑,為什麽?為什麽要騙她?既然做不到,當初又為什麽要收養她?

這時黃深易道:“要是菲菲也想出去玩,你們三姐弟就都出門。”

見三個孩子都看向他,黃深易嗬嗬一笑:“反正都是親姐弟,你們三個以後就相親相愛、好好相處啊。”

黃遲不可置信:“爸,你開什麽玩笑呢?黃菲菲就是個害人精,你還想把她留在咱家?”

“黃遲!”

“黃遲!”

在場三個長輩同時怒斥,井玫瑰淡淡勾了勾唇,倒也沒有太大的感覺,畢竟她不是原身,原身父母和爺爺顧念黃菲菲這個養女的舊情,想要息事寧人也無可厚非。

不過,她既然占了原身的殼子,生死之仇卻是不能不報的,且先等著,待她過一陣休養生息好了再說此事。

井玫瑰假裝沒察覺到各人觀察她的目光,主動開口緩和了氣氛:“不是說快吃飯了嗎?遲弟,帶我、和我去用餐的地方。”

她差點咬到自己舌頭,即便原身才回來不久,可也不至於連吃飯的地方在哪兒都忘記了。

黃遲意外被點名,麵色有一瞬間的古怪,遲弟?這是什麽古老的稱呼?

不過他也沒太在意,正好他不想看著黃菲菲那張虛偽的臉,順勢就應了:“走吧。”

“等等。”黃老爺子卻忽然出聲叫住了他們。

黃遲以為還要接著挨訓,心裏的小火苗刺啦啦一下往外冒,他斜了黃菲菲一眼,差點又開口嗆人,但沒想到老爺子是有話對井玫瑰說。

“既然回來了,哪天讓你爸,或者你大哥,派人去辦個手續,把名字改了。”

井玫瑰:“改名字?”略微思考了下,才明白老爺子說的應當是姓氏,今天她看見病曆本上寫的是仍是井姓,並非黃姓。

宋雨一臉高興,老爺子這是承認玫瑰這個孫女了:“爸說的是,深易,你現在就打個電話給助理,我看這事越早辦越好。”

然後出乎意料,井玫瑰卻阻攔了:“不必了,我現在的名字就很好。”

宋雨臉上的笑意都還沒消散,她下意識看了眼老爺子,果不其然老人家的臉色又不好看了。

“那你是什麽想法?”黃老爺子端著臉問道,丫頭前腳剛從醫院出來,後腳又不安生?

井玫瑰:“井水古樸清澈,玫瑰鮮豔欲滴,我認為這個名字恰到好處,花伴水生,五行屬性也相得益彰,假如改取黃姓,未免……落了俗套。”

黃遲笑出聲:“黃玫瑰,黃玫瑰,不僅俗,還難聽死了!”

黃老爺子麵色一沉:“那就幹脆換個名字。”

換名字?井玫瑰覺得更加麻煩。

黃遲搶話道:“那就讓黃菲菲把名字還回來!反正本來也不屬於她!”

井玫瑰心底一動,這個戲碼她也記得。

【養妹鳩占鵲巢,不僅搶走屬於井玫瑰的一切,包括富家千金的身份、親生父母的疼愛、家中給予的財富,甚至連“黃菲菲”這個原主還在娘胎裏就被取好的名字,都一並占有了。】

不過,還回來的名字,井玫瑰可不想要。她堂堂真人,豈會用別人用過的東西?別人不嫌難看,她還嫌醃臢呢。

黃氏夫妻也想起了陳年往事,如今,一邊是當成親生女兒疼愛長大、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女,一邊是失散多年、受盡苦楚的親生血脈,手心手背都是肉,做錯的都是他們父母啊。

都怪他們沒有盡到做父母的責任,才讓該死的人販子有了可乘之機。

可兩個孩子都是無辜的呀!玫瑰無辜,菲菲她又有什麽錯?小小的孩子,才三四歲,就被重男輕女的父母狠心丟棄在雪地裏,凍得一身通紅,要不是家裏的保姆出門買菜,恰好在路過的時候看到把她帶了回來,說不定小命早就沒了。

這孩子在他們身邊養了二十年,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當初玫瑰不見了,黃家找了足足三個月都找到線索,宋雨夫妻倆萬念俱灰,恰好這個時候菲菲被老天送到眼前,他們不由將對女兒的愛移情在她身上。

後來又生下黃遲,家裏三個孩子,就菲菲一個女孩兒,他們夫妻不免嬌慣了些。玫瑰回來後出了事,菲菲撒謊的確有錯在先,但車禍的事隻能說是誰也沒能料到的意外。

何況菲菲這孩子也老實認錯交代了,這是心裏不安,怕再被拋棄呢。宋雨還記得,她來黃家的時候已經記事了,自己花了一整年時間才讓她改口叫媽媽,也因為這樣,他們就打消了原來的念頭,沒有故意隱瞞黃菲菲本人她是被收養的。

後來時間一長,家裏的傭人換了幾輪,菲菲的身份沒人特意提起,他們同時擔心菲菲受到二次心理傷害,於是整個黃家上下包括老爺子在內,基本都默認她是宋雨和黃深易的親生女。

隻是小遲這孩子從小就長歪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跟菲菲總是不對付,自從找回玫瑰,更加對菲菲橫挑鼻子豎挑眼,說不上兩句話就要掐起來。

宋雨不止說過一次跟丈夫說過,他們家黃遲從小泡在蜜罐裏長大,不知人間疾苦,成天就是上躥下跳惹是生非,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懂事。

想到這裏,宋雨便沒好氣地對小兒子道:“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

黃遲笑臉一僵,不滿地哼哼兩聲,白了眼黃菲菲,不情不願地閉上嘴,心裏想著,他這是給他老媽麵子,而且隻是暫時的,在他真的想說話的時候,誰也不能阻止他。

井玫瑰掃了眼在場的幾位,最後將視線定在最有說話最有分量的黃老爺子身上,笑吟吟一問:“爺爺,我用原來的名字已經整整二十年,用久了的東西突然換了會不習慣,再說,名字也隻是個代號稱呼罷了,我身上既然流著黃家的血脈,就是黃家真正的子孫,這是不容混淆的事實,也絕不可能因為區區一個名字就改變什麽,您說是嗎?”

黃老爺子人老成精,一耳朵就聽明白了這丫頭是給自己找場子呢!就算不用“黃菲菲”這個名字,甚至不用黃家的姓氏,也改變不了她身上流著黃家的血、她才是黃家的真千金這件事!

這丫頭,年紀不大,口氣不小。

老爺子臉上的皺紋奇異地舒展開來:“是!你說得有理,就按你說的辦!”

宋雨驚呆了,老爺子平時最重規矩,怎麽現在還由著玫瑰胡來了?姓什麽可不是小事,她有心想上前勸說兩句,卻被黃深易暗暗擋下:“爸決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

宋雨心道是啊,可今天怎麽為玫瑰破例了呢?

黃遲臉上寫滿了不高興,他這個姐姐是不是被車撞傻了?

明明是真的千金大小姐,偏偏名字不改姓氏也不改,讓個假貨頂著他黃家的名頭在外邊招搖撞騙,而且爺爺居然還答應了,老爺子、他該不會得了老年癡呆症吧?

黃菲菲心裏不但沒有鬆口氣,反而對井玫瑰怨恨更深,對方一回來,不僅分走爸媽和爺爺的寵愛,黃遲也向著她,現在連她用了二十年的名字都差點搶走!

等以後時間久了,這個家裏說不定就真的沒有她一點地位了,黃菲菲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直到口腔裏染上一絲鮮血的味道,才勉強克製住骨子裏湧出來的瘋狂恨意。

井玫瑰雖然修為還沒回來,但魂體強大,五感仍要比常人靈敏許多,她抬眸淡淡看了眼黃菲菲,在對方回視過來前又移開了眼神。

“太太,可以用餐了。”廚房出來個傭人打斷幾人的談話。

正好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老爺子率先起身,招呼兒孫一起去餐廳吃飯。

先前得了宋雨的吩咐,廚房掌勺的阿姨使出看家本領做了一大桌美味佳肴,井玫瑰修道辟穀已久,不知多少年沒嚐過人間五穀的滋味,今天吃起來頗覺鮮美。

當初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枚歸真人常年服用辟穀丹以替代五穀雜糧,現在來看有得亦有失,倒是錯過不少美食了,井玫瑰回想起這些年在洞府中餐風飲露,隱隱有些悔意,連吃了十幾筷子鬆鼠鱖魚才回過神來,自己居然道心不穩了?

她忙定了定心神,祖師爺在上,她給玄門丟臉了。

暗自懺悔一息,井玫瑰將筷子伸向了另一道水晶肴蹄。

這白瓷盤中的肴肉,肉皮晶瑩剔透,如冰似玉,想必味道也是非同凡響,且讓她吃個三五片再同祖師爺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