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五章 惡語傷人九月寒

李援朝病體初愈便急火火南下“調研”。李虎丘和馬春暖在李宅享受了幾天二人世界,柔情蜜意自不必細說。春暖說起前些日子在燕京酒店遇見謝撫雲的事情,說道:“喬寶山的案子,謝撫雲的男人要插手呢。”語氣有點酸溜溜。

李虎丘嗬嗬一笑,道:“揭蓋子嗎?想不到他那麽精明的人居然願意幹這得罪全天下的事兒,不過術業有專攻,比殺人的本事他不如我,論整人的伎倆我不如他,也許這件事真能讓他辦成呢。”

馬春暖道:“你好像很了解撫雲的男人?”

李虎丘受聶嘯林之托盯著那人,責任重大,不想與那人有任何個人關聯,免得到時候下不去手。謝撫雲和落雁春暖之間的姐妹情,無疑是一種禁絆,虎丘寧願裝糊塗不知道才好。轉移話題道:“李援朝的病剛好就往東南跑,看他這架勢是打算把二十六年間耽誤的青春全找補回來,這一下天雷勾動地火,乖乖不得了,保不齊明年這時候咱們要填個弟弟或妹妹什麽的。”

馬春暖依偎在虎丘懷中,笑道:“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兒子,什麽人都能拿來調侃,你老爸這次入閣給胡總理當副手是今上親自首肯的,不到五十歲就攀登到這個位置上,你這個當兒子怎麽一點看不出自豪來?”

李虎丘道:“我其實是高興的,不過不是因為李援朝升官了。”

馬春暖幽幽道:“是因為你爸的病好了,你小時候那個合家團圓的夢能實現了嗎?”

李虎丘在她額頭輕輕一吻,道:“是咱們合家團圓,別總把自己當成外人。”

春暖展顏一笑,道:“你倒想的美,想把我編進你那娘子軍裏,除非我退休變成老太婆那一天。”

李虎丘笑道:“就算是老太婆也是最美的老太婆,到那時我也成小老頭了。”

春暖笑道:“身邊小老太太最多的小老頭,女人老了話很多的,到時候煩也煩死你了,說不定你這家夥又要滿世界瞎跑了,反正你們這些反穿褲衩俱樂部的人都是一些精力無限的家夥。”

李虎丘從被窩裏坐起,“東陽傳來消息說陳至陽今天下午就能到白雲觀,這事兒不能再拖了,不然要被人家罵沒信用了。”

馬春暖看著他,從結實的肩背到健碩的臀部,怦然心動。笑盈盈道:“趕緊穿上滾蛋吧,正好馬春煦兩口子今兒要弄一聚會,吳振華想向靜寧仙師求一卦,你給靜寧仙師的那匹白馬我順便就替你帶過去了。”

李虎丘道:“正好,我還真有點不願意再見那位冷冰冰的靜寧仙師。”

馬春暖撇嘴,“呸!言不由衷,越這麽說就越不能讓你見。”

京西白雲觀。前身係唐代的天長觀。後因清初住世159載的打練氣士王常月而中興。賜名白雲觀。1957年成立的華夏道教協會的會址就設在白雲觀。十年特殊時期,大破四舊,天下名刹被毀的不知凡幾,白雲觀卻幸得保存,其中江湖隱於廟堂的暗勢力功不可沒,由此可知玄門的實力非同小可。

李虎丘與尚楠登門拜訪。二人隨知客道士穿過香火繚繞遊客如織的觀光區,走進道觀深處一處安靜院落。

陳至陽恭候在院落門口,見李尚二人,忙迎前幾步施禮道:“無量天尊,貴客登門,有失遠迎,望祈恕罪。”

李虎丘抱拳還禮,道:“道長不必客套,貴客愧不敢當,惡客還差不多。”

陳至陽擺手相讓,“裏邊請。”說著,引著李尚二人步入一間靜室。

室內布置簡單,隻有八仙桌一張,雲榻一副。分賓主落座,陳至陽命小道士看茶。

李虎丘不等主人開口,直言不諱道:“冒昧拜訪乃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陳至陽道:“李先生的來意貧道已然知曉,按說這件事李主任都已打過招呼,又有李先生的麵子在其中,貧道斷無拒絕之理。”舉杯敬茶,麵帶為難之色,續道:“隻是,不管是李主任還是您,都晚說了一步,貧道已經收了望月豔佛為入室弟子,此事早已祭告過曆代祖師,禮數已成,再做更改豈非令我玄門曆代祖師失信於外國友人麵前?”

李虎丘左右瞅瞅,問道:“原來如此,我聽說這位東瀛少女所以能讓道長您隻憑一麵之緣,便要將其收入門牆,乃是因為她身具天生道骨,是修道的不世天才,既然道長的意誌堅定無可逆轉,我兄弟也不便強求,但不知能否請將令高足出來一見?

陳至陽爽快道:“能得李先生垂顧是她的福氣,不過她在日本時的導師伊庭天早先生也在觀中,他久聞您的大名,聽說李先生前來拜訪,剛好托我代為引薦,伊庭先生年高德厚,乃我等前輩,貧道當親自去請,所以請您二位稍候片刻。”

不多時,陳至陽回來,與之一起的還有一老一少兩個日本人。

李虎丘打量二人,隻見老者頭頂日式高冠,額頭舒展飽滿,壽眉斜插鬢角,臉頰瘦削狹長,膚色潔白內含紅光,尤其一雙明眸欣亮活潑,全不似一個年近百歲的老人該有的。老者身邊的少女,通身穿青色道裝,身材欣長,略顯纖細,凹凸適宜,正是天然的搖曳逍遙體態,明眸皓齒,五官巒秀,清秀端莊中帶著幾分童真純美,撲麵而來的帶著一股清新秀麗之意。

陳至陽剛要介紹,老者卻搶先對尚楠說道:“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華夏賊王李虎丘先生吧?果然是見麵更勝聞名。”

李虎丘的名頭在武術界已經名聞遐邇,素有日本第一格鬥家之稱的本部朝曾把華夏賊王說的天上地下少有。老者早如雷貫耳,心中自是將李虎丘看的極高。而李尚二人比較,尚楠目光如炬,氣韻雄奇,宛如子龍奉先之輩重生。反觀虎丘,心境修行已達返璞歸真大巧似拙的境界,隻看外表幾乎已看不出他是位武者。老者受虎丘盛名誤導,自然把英華寶蓋雄偉挺拔的尚楠當成了李虎丘。

少女卻一指李虎丘,道:“師父,我想這位才是華夏賊王李虎丘先生吧。”

老者微微一愣問道:“何以見得?”

尚楠搖頭,起身還禮,老實的:“我是尚楠。”

“色身縱留千年,止名為妖,不名為道。法身去來常在,朝聞道夕死可也!”少女衝李虎丘一笑,深施一禮道:“先生的修行在內而不在外,精神卓然氣韻深藏,已經得了真性法身,好令人欽佩,京都望月豔佛,久仰先生大名,請多關照。”

李虎丘端坐不動,隻微微額首,嗯了一聲。態度如常,做法卻有些倨傲。老者伊庭天早見狀頓時麵露不悅之色。反而是望月豔佛神色依然,仿佛對賊王的無禮之舉毫無所覺。

陳至陽圓場道:“我南山道門注重緣法,隨緣見法,隨緣得法,我這徒弟不但與我有傳法之緣,還與李先生有見法之緣,這倒省卻了老道一番口舌為你們相互引薦。”

陳至陽將伊庭天早和望月豔佛讓進屋子落座,李虎丘從始至終端坐如素。

伊庭天早在日本被尊為活神仙,到了華夏,不管政府部門的接待人員,還是玄門陳至陽以下的眾道士,無不對其禮敬有加。似李虎丘這般目中無人不把他放在眼裏的態度,他自修道以來都還是首次遇到,心中不免有幾分不忿。麵色陰沉道:“三年前本部君回到日本,找到老朽,當時他身受重傷,是來找老朽治療的,貧道問他是如何受的傷,本部君坦言相告,正是傷在華夏賊王李先生之手,本部君在日本武道界向來被冠以神名,老朽以為,勇力第一當之無愧!李先生能戰而勝之,在日本武術界早引起軒然大波,老朽剛才一進門見這位尚楠先生氣質彪悍體魄雄偉,正是武道大宗師的氣質,而先生看上去有些尋常,故此才會認錯,還望原諒老朽唐突冒昧。”

伊庭天早一席話說完,李虎丘看也不看他一眼,反而一直笑眯眯盯著望月豔佛看。伊庭天早說了半天,他卻置若罔聞。

陳至陽也沒想到李虎丘會這麽無禮,怕伊庭天早掛不住麵子,剛要分解幾句。另一邊望月豔佛卻先開口說話了,“得道者言必真,諾必行,真性無礙,一切舉止天真自然,就好像李先生這樣,他不喜歡日本人,所以對我們師徒不假辭色,這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修道跟習武差不多,習武重視天賦,修道則更看重根骨。道門講,氣入骨為仙骨。根骨就是人有幾分仙骨。骨為形體之根本,所以發諸麵相,則有所謂“清、奇、古、怪”四種特異;發之於眼,則有目如點漆,或三瞳四瞳之說;發之於膚,則有痣排列如七星北鬥,上應天相。望月豔佛鼻如秀峰,顴若丘陵,臉頰似平原,正是峰巒疊秀藏在骨中的麵相。李虎丘對道家相骨之術略知一二,如按道家相骨的說法判定,這女娃子的確是難得的修道好根骨。看罷多時,嘿嘿一笑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我如果不喜歡日本人,也一定不是無端的,伊庭老先生參加過二戰,本該更能體會其中緣由才是,而且我自出道以來,多次與日本人打交道,所以知道日本人雖然誠信刻苦,卻隻有犬奴之義,勤勉守禮法度規矩一絲不苟,卻少有昂藏豪邁赳赳磊落的氣質,所以我瞧不起日本人,這其中當然包括二位。”

陳至陽聽罷,頓時明白李虎丘要見二人的用意,他勸不動自己,便想把這二人打回日本去。玄門宗主心知要糟,不等他開口相勸,那邊的伊庭天早已經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怒視李虎丘叫道:“閣下狂妄!大大的狂妄!”

“伊庭老師請稍安勿躁。”望月豔佛穩穩的坐著,從容示意伊庭天早坐下,笑容不減對虎丘說道:“李先生快人快語,說的入木三分,日本人正是這樣,其實哪一個民族都不是十全十美的,都會有各自的局限和劣根性,正如李先生會因為身為華夏人而自豪,豔佛也因為自己是日本人而驕傲,你瞧不起我是因為我是日本人,我尊敬您,卻也並非因為您是華夏人。”

這小妞兒心性沉靜,言談老辣,詞鋒機敏。李虎丘索性就是不搭理她,又對伊庭天早道:“閣下剛才拍案而起說我狂妄,看來很不服氣的樣子,難道你覺得我說錯了嗎?日本難道不是一個犬戎之國嗎?大和民族難道不是一個被閹割了的民族?這話我說了不算,衝繩島上的美國大兵們才最有說服力,廣島和長崎爆炸的核彈更有說服力,你們曾經很富有,但美國人隻用一個廣場協議就毀了你們幾十年積累下的經濟成果,就拿眼下來說,我的本事大過了你們,所以我可以在二位麵前隨便侮辱你們的祖國,而你們卻隻能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敢正麵回應我說的話,故此,你們不配得到我的尊敬。”

伊庭天早再壓不住心頭怒火,騰地一下站起,喘著粗氣,凶狠的瞪著李虎丘,道:“閣下太狂妄了,我現在就向你挑戰,你可敢應戰嗎?”

李虎丘撇嘴道:“憑你也配?”一指尚楠,“他身上功夫有一半兒是我教的,你想找我比武可以,先打贏我的兄弟再說。”

伊庭天早目瞪尚楠。小楠哥翻眼瞄了他一眼,道:“你年紀大了,正麵較量,不用三個回合我就能打死你。”

伊庭天早哪裏肯服氣?甩掉外衣躍躍欲試。一旁端坐的望月豔佛麵色緋紅盯著李虎丘,眼中冷光四射,胸脯一起一伏,顯然也在強壓怒火。低聲喝道:“伊庭先生,請您坐下!”

李虎丘笑眯眯看著,眼瞅著本已箭在弦上的伊庭天早竟生生被這一聲喝止,心中暗想,這個伊庭天早像家奴遠多過像老師,完全不敢違逆這小妞的命令,否則現在早已被小楠哥分成兩片了。繼續冷嘲道:“伊庭先生的修養果然深諳貴國精神內核的犬戎之道,我曾讀過貴國兵法大家宮本武藏的五輪書,四百年前島上印的,那時候貴國的高等學說都是用漢字寫的,所以我連翻譯都不用就看懂了,真是一本不錯的兵法典籍,將進退之道寫的十分透徹,其實通篇文字都是廢話,隻要記住一句就夠了,自知不敵趴下裝狗,勢均力敵智取為上。就好像閣下現在,明知道不敵,便索性將縮頭烏龜進行到底

??”

五輪書在日本被譽為國學,尤其在武術界更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大致等同於道德經在道家思想中的位置。李虎丘這番話一出口,連一直很沉得住氣的小妞望月豔佛都快按捺不住了。

“李先生!”陳至陽在望月豔佛灼灼注視下,終於不得不出言阻止虎丘再說下去,提醒道:“請別忘了這裏是玄門,伊庭天早先生是玄門的貴客。”

李虎丘故作恍然狀,一拍腦門,道:“瞧我這記性,陳道長不說,我都忘記了,這裏是華夏玄門的道場,稀裏糊塗的還道這裏是日本道門在福島的道場呢,要不然這兩個狗日的怎麽就坐的這麽穩當呢?”

“李虎丘!”望月豔佛唰的一下站起身,杏眼圓翻看著賊王,寒聲道:“雖然這裏是華夏,你當心死仇不過夜!”

李虎丘起身衝陳至陽一拱手道:“既然大家話不投機便不必多說了,天色已晚,我不打算回去了,麻煩道長給我們哥倆安排個住處,今晚借宿一宿,明早就走。”

陳至陽聞聽不禁心中叫苦,他收望月豔佛為徒,一半是欣賞她的根骨,還有一半卻是另有原因。伊庭天早此次華夏之行的讚助商是三井集團,乃是當世數一數二的財團,旗下數十家位列全球五百強的企業。在華投資的規模使其具備極大的影響力。陳至陽這兩年一直致力於玄門入世,極力推廣風水玄學道家養生之術,哪路神仙都不敢輕易得罪。李虎丘他固然不願輕易招惹,伊庭天早背後的三井集團更是他不願意得罪的,他收望月豔佛為徒,除了來自官方的壓力外,更可以拿到一筆巨額讚助。出家人不經商,不務農,收入一小部分來自國家專款,其餘的全仗施舍。玄門家大業大,國家給的那點錢不過杯水車薪,三井集團這筆錢對陳至陽而言,**力著實不小。

現在,李虎丘公然挑釁日本人,在已經將對方惹毛了的情況下還要夜宿在白雲觀,分明是故意找麻煩。但他卻不敢公然與李虎丘鬧翻,一來背不起漢奸罵名,二來畏懼李虎丘在江湖上的巨大力量。為難了一會兒,索性把心一橫道:“貧道今晚剛巧有一件大事要辦,但也斷無拒絕佳客的道理,李先生若執意留宿,便請在貧道的房間方便一夜吧。”

李虎丘笑問:“這麽說道長今晚不能在觀中了?”

陳至陽歎道:“實在是俗務纏身,還請李先生諒解一二。”

李虎丘邪魅一笑:“這樣也好,我久在江湖漂,耳濡目染,看了許多東瀛動作片,今晚正好可以向伊庭先生請教一下忍術,順便向望月姑娘學習一下飯島愛老師的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