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拿破侖的遺發 二

“嗯!”江上先喝了一口雞尾酒,然後說:“這也許是很不負責的回答。在我記憶裏,老師曾經講過;拿破侖是由於聖赫勒拿島的不正常的氣候和胃病而死的。”

“完全正確。”

“並不是如此。”梅森和羅亙同時作出反應。肯定的是梅森,否定的是羅亙。

正當江上夾在兩人中間,處於進退維穀的關頭,突然有一個年輕的女人出現在他們跟前,救了江上。

這個女人很苗條,穿著一件合身的長禮服,豐滿的胸前,珍珠項鏈發出奪目的光輝,藏在長長的眼睫毛下的眼睛,象綠寶石似地閃閃發光,頭發是出現在童話裏的妖精才有的金發。

金發有各式各樣。她的金發,沒有特意染的那種漂白感,而是象向四周吹起一陣金黃色的風似的,使人一見就心醉神迷。

“哈裏!”她親切地叫道,“你這麽激動地跟他爭論什麽?”

“唷!裏茲,我們沒有爭論什麽,隻是談論一些曆史。”

“查理,”金發的裏茲對夏爾這樣稱呼著,“你的話對我來說太深奧了,簡直無法理解。”這時,羅亙的臉象被毛刷刷了一下似地顯出一種苦澀的表情。

雖然在一刹那間又消失了。但江上沒有放過。

“並不是什麽難懂的話題啊!裏茲。”羅亙用無力的聲音解釋說。

“是嗎?剛才可是像站在講台上講課那麽認真呢。”羅亙苦笑了一下。

“裏茲,讓我來介紹吧。這位是從日本來的江上博士,是個物理學的權威。”裏茲向江上伸出了手。江上握了她的手,感到在自己手心上留下了一種濕潤的被吸住似的感覺。

寒喧一會兒,她就說:“哈裏,我要走了。你能送我嗎?”

“好!”梅森和裏茲挽住胳臂,就往門口走去。目送著他們兩人的羅亙,把酒杯裏剩下的濃體一飲而盡。

從第二天起,江上就到P大學上班了。一星期上三天。上午給學生講課,其餘的時間主要用於搞專業的放射化學實驗。與日本不同,這裏的基本粒子加速器、原子反應堆等規格齊全,從能量小的到能量大的都有,並可以自由地進行研究。除江上之外,還有來自外國的許多研究工作者和留學生,不過看不到種族偏見。到了中午飯時,各自端著食堂預備的餐具,彼此要好的人聚在一起用飯。教授與大學生,在這裏沒有任何身分上的區別。

但是,隻有一個對江上格格不入的人物,那就是哈裏·梅森。

由於專業不同,研究室也不在一起,所以在工作上沒有見麵的機會,但在食堂裏經常相遇。

這種時候,江上還是主動向他打招呼。梅森卻緊緊地閉著嘴,隻是微微地點點頭,從江上身邊一閃而過,從來不和他談話。

江上仔細地觀察了一段時間以後,發現梅森主動去交談的隻有白種人。

與梅森相比,羅亙顯得特別爽快。他跟誰都能說話,而且能談得來。他的話題很豐富,對日本的情況也比較了解。有時在食堂裏碰到江上,就問有關天皇製度等問題。

到P大學工作兩個月後的一天,羅亙在食堂裏碰見了江上。

他就微笑著跟江上搭話:“有一件東西,請你看一看。”羅亙以急促的口氣說,“今天晚上,你能來我家一趟嗎?”

“什麽事?”

“我搞到了一幅日本的美術作品,是木刻的美人畫……”

“是浮世繪嗎?”

“是的。究竟有多大價值,我希望你給看看。”江上聳了聳肩膀說:“我對這方麵不大內行。即使看了,也不一定能看出是不是好東西。”

“可是,你看得懂日文的簽名吧。你給我解釋一下就可以了。”

“那倒是可以的。”

“謝謝你,那麽我等著你。”到了約定的時間,江上訪問了羅亙。豪華的住宅使江上吃了一驚。因為聽說羅亙住在公寓,江上原以為和自己住的兩個房間差不多。但羅亙的公寓,可以說不亞於大飯店。門口有著挺大的房簷,一套間有四、五個屋子。

提起沉重的黃銅門環,從裏邊聽見輕輕的聲音,接著羅亙滿臉帶笑地打開了門。

“噢,我正等著你來。”

羅亙請江上坐在沙發上以後,走進家庭酒吧間,為江上調了飲料。

“你的住處真不錯呀!”江上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感想。

“本來想要住在郊外。但我的妻子患著病,所以租了這個離醫院近的地方。”

“你夫人有病?”

“嗯,說不上什麽地方特別不好,隻是腸胃比較弱,有點不好受。”這時,走出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臉色蒼白。

“梅!”羅亙拉過她來,“你能起來了嗎?”

“嗯,今晚覺得精神好些。”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日本的江上博士。這是我的妻子梅。”江上向她問候以後,不得不設法控製住自己,免得讓驚訝與憐憫交織在一起的感情流露在臉上。梅看上去,比她丈夫大二十多歲。也可能是疾病使她顯得比實際年齡更大,不管怎麽說,她一定比羅亙大得多。

梅用手整了整睡亂了的栗色頭發,在羅亙的攙扶下坐了下來。當年想是一定很漂亮,但如今變得很難看。約摸談了十來分鍾家常話,她就回寢室去了。

把梅送進去以後出來的羅亙,手裏拿著幾幅浮世繪。

“就是這幾張,你看看吧。”

羅亙很自信地把畫放在桌子上。

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是歌磨(注)的假畫。江上稍微猶疑了一下,但還是下決心說了:“我看,這些都是著名畫家歌磨的仿製品。”

“wuTAmABo!噢,我也知道。那麽這些畫不是真品啊!”羅亙很失望地咂了咂舌頭。

“你在哪兒弄到的?”

“是我在科西嘉時代的一個朋友介紹的經紀人那裏。”

“科西嘉?噢,對了。聽說你老家是和拿破侖同一個地方。”江上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天在肯特博士家的招待會上圍繞拿破侖的死亡原因,羅亙和梅森展開爭論的場麵。當時羅亙對這種無聊的問題顯得特別激動,江上為之覺得有些滑稽,但現在能了解到這裏麵有它一定的道理。

“要是個假的,那就沒有什麽價值了。”羅亙邊收起浮世繪邊說,“那麽,咱們現在出去吃飯吧。好容易請你來一趟,可女傭人剛才回家去了。抱歉得很……”

“請你不要在意。你把夫人一個人留在家裏到外邊去,萬一要有事不太好吧!”

“是梅要我跟你一起到飯館去的。”羅亙帶江上去的是一家相當高級的飯館。看來羅亙是經常到這裏來的,服務員恭恭敬敬地把他們兩人領向餐桌。

羅亙邊吃邊不停地對江上講述拿破侖。談到關於拿破侖的死亡原因,他特別加重了語氣:“拿破侖是被英國人毒死的。我的這個看法,還沒有得到學術界的公認,但我一定會拿出確鑿的證據給他們看的。”

“如果被害的話,拿破侖臨死時在場的人都會知道的呀?”

“雖說毒害,用的毒藥並不是吃了一片就會馬上死的,而是把少量的毒藥攙在食物裏,經過相當長的時間,讓他慢慢地衰弱下去的。”

“那是什麽毒藥?”

“我想可能是砒霜。英國人非常害怕拿破侖。隻要他活著,即使是把他流放到大海中的孤島上,也不能放心的。這,看一下到現在還保存著的赫德森·洛總督的日記,就可以知道。”

“那麽就是這個洛總督毒死了拿破侖?”

“洛奉的是本國的命令,隻要讓他手底下的人去幹就行了。我認為直按下手的可能是那個主治醫生西班牙人安通·馬爾基。”

“有什麽證據嗎?”

“馬爾基在拿破侖死後,並沒有回本國,而是到了古巴,住在聖地亞哥。假如他回英國,一定會被問到有關拿破侖的死亡情況。那他就無法隱瞞真相。所以跑到殖民地的古巴去了。”

“原來如此。”

“現在,在古巴有一個世界第一流的拿破侖博物館。主人是一位叫頓·弗裏奧·羅博的糖業界巨頭。他現在流亡在紐約。在那個搏物館裏有拿破侖在聖赫勒拿島上用過的椅子,刻著n字的金盤和叉子。還有任命拿破侖的弟弟約塞夫為西班牙國王的書信和皇後瑪麗·路易斯使用過的金製餐具等珍貴物品。”

“噢!”

“我曾見到羅博先生,問過他。他也認為我的想法是有道理的。他說,仔細讀了馬爾基所寫的記錄,可以看出馬爾基有可能對毒死拿破侖幫過忙。”羅亙象著了迷似地滔滔不絕地談下去,還舉出各種各樣的旁證。吃完飯,羅亙和江上剛走出飯館,一輛坐著一對男女的小轎車在門口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