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口中吐火為奇妙 順手塞銀是蹊蹺
此時廣場上熱鬧非凡,整個廣場西邊被畫成三個圈子,各有不同的百戲上演。左邊圈子裏麵有角抵,圍的是水泄不通,一陣陣怒吼,叫好聲音不斷傳出來;陳祿會些把式,聽得心裏癢癢,拉了陳太玄擠進去一看,裏麵兩條大漢正在對峙。右側的一個大漢頭戴箭形慈姑葉飾,雙腕佩紅鐲;左側的一個著長冠,係赤帶,穿肥袍;這兩人下頜高揚,怒目逼視,手臂伸張,躍躍欲角,圈子中間上麵點立一旁觀者,小帽寬衣,拱袖肅立,大概是裁判。陳太玄見裁判一個手勢,想必是又一個回合開始,兩條大漢有如發怒犀牛狠狠撞在了一起,滿地塵土飛揚,圍觀的人群都叫起好來,陳祿也看得津津有味。
陳太玄看了兩眼,對角抵無甚興趣,於是乘陳祿不注意,偷偷又鑽了出去,圍觀的連同陳祿諸多眼睛都緊緊盯住場內,生怕錯過了精彩場麵,誰會注意這七八歲的孩子?
中間的圈子看的人不多,陳家少爺粗粗看了一眼,卻是跳胡旋舞的,樂隊數人有吹螺、橫笛、擊鼓、彈琵琶,擊小鈴,兩三個胡旋女跳的正歡,倒也博得看客的幾聲較好,有道是:
胡旋女,胡旋女,心應弦,手應鼓。
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颻轉蓬舞。
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
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旋風遲。
陳太玄看了一會兒,又去右邊圈子,隻見圈子不大,但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就連邊上的樹上也有小孩在觀看,陳太玄識得有王小天在邊上一顆樹上,騎著樹杈,正聚精會神的看著;陳太玄童心大起,當下三下兩下也上了樹,穩穩騎在王小天右邊樹杈上,問道:“看什麽呢?”
王小天眼皮都不眨,道:“幻術,好像是西邊大秦國來的。你來晚了,剛才演了跳丸,最多七丸呢。快看,那人拿火把幹啥呢。”
陳太玄對些小幻術略有些興趣,當下也細細看去,隻見一個大漢身材極為高大,高鼻,黃發,額目深陷,顯非中原人氏,手裏一根小小的黑色火把,點著了火,對四周圍觀的人群道:“剛才我大哥表演的跳丸大家都看了,現在表演的是口中吐火,要麻煩大家退一退,以免燒傷或是嚇著了。”
陳太玄聽他吐字清晰,但模仿太重,可能就是大秦國地方人氏,此事那大漢手一揮,數個小夥計上前,把圍觀人群往外趕了趕。
大漢口中不停,繼續再說些閑話,知道人群退開了些,哈哈一笑,道:“諸位請上眼!”大手一擺,自有夥計遞上一個偌大的酒囊,似乎是皮製,估計能裝三五斤酒。大漢開了塞子,隻把美酒往口中灌區,少時已經是囊空酒幹,小腹微微隆起;大漢順手將酒囊往後一扔,有夥計急忙上前接住;陳太玄看大漢如何動作,隻見大漢將小火把望嘴邊一靠,一股酒箭噴了出來,被火一撩,即化作一個大火球,照得漫天彤紅。圍觀人群唬了一跳,不少人啊了一聲,身體本能往後退去,倒是引起一陣騷亂。
大漢連吐了三次,又是大喝一聲,隻見一條火龍從口中吐出,有丈餘,從圍觀人群的頭頂掠過,又是一陣混亂。眾人心神未定,又是一條火龍從頭頂掠過,定神看時,大漢已經像沒事人一般,手中火把已經交給夥計,抱拳道:“謝謝諸位觀賞!”
圍觀人群醒過神來,都是不停叫好,此等口中吐火之技實在是難得一見;陳太玄和王小天也看得入神,此時有幾個夥計當即托了銅盤請賞,眾人紛紛解囊,須臾竟收了五百餘文。
大漢一個抱拳,上後麵休息去了,留下眾人議論紛紛,王小天興奮得差點沒掉下樹去,幸好陳太玄一把抓住。陳太玄細細想來,雖然隻是短短瞬間,已經看出那大漢有些功夫,能把喝進去的酒運功逼出來,形成一股酒箭,一口真氣隻怕極為精純。
正想到此處,見後麵來了一個老者,穿一件布衣,挽了個鬏,笑嘻嘻的,先衝圍觀的群眾做個四方揖,這才張口道:“小團都來貴地,得如此捧場,實在是榮幸之至。小老帶了團從西方大秦千裏迢迢來到中原,為了就是到處傳播這些百戲,一路奔波,弄得不好,還請見諒。”
不少圍觀的喝起彩來,老者正待再說點場麵話,陳太玄眼睛尖,看見東邊遠遠的來了幾個衙役,有個都頭在前麵呼呼喝喝,人群自然分開,少時已經到了這個圈子旁,喝了一聲道:“散開散開了!演完了,都散開了!”
老者楞了一下,都頭已經擠進圈子來,冷笑了聲:“誰讓你們在這裏擺的?稅交了沒?”圍觀眾人見官府來了要錢,一部分人看百戲無望,不由散去了;更多人隻是站著看熱鬧,不肯離去,還有人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老者見狀滿臉是笑,先唱了個肥喏,雙手一翻,一個小小的銀餜子已經落在都頭袖中,都頭隻覺袖子一沉,拿手一捏,心裏有數,態度立即一變,道:“算你識相,以後每天派人上東門衙門找牛都頭繳了每日稅錢,明白嗎?”
老者連道:“明白明白。”
牛都頭哼了一聲,正待離去,圈外又擠進一個衙役,在牛都頭耳前嘀咕一陣子,牛都頭點點頭,又對老者說:“算你們運氣,剛才城主發下話來,明天讓你們進府表演去。你們好好準備,今天就別演了,明天演砸了,城主的脾氣可比我大多了,知道嗎?”
老者連連躬身,又塞了個銀餜子過去,牛都頭這才麵上帶笑,道:“明天仔細演著,說不定還有賞錢。”說完帶著一班衙役揚長而去。
老者回頭招呼一聲,又對圍觀眾人道了個歉,當即開始收拾東西,不再演了。
眾人大感失望,但也是無可奈何,慢慢地都散去了。陳太玄拉了王小天溜下樹來,王小天先用袖子抿了鼻涕,道:“今天沒看夠啊,明天也沒了,真是無聊。”
陳太玄略略思索,道:“不打緊,我們明天偷偷混進城主府去看就是了。”
王小天誇張的以手加額道:“陳少,你吃多了吧,城主府是你想進就能進去得了的?”
陳太玄道:“無妨,你叫上錢多寶,明天吃了午飯到城主府後牆等我,我自有主張。”
王小天哦了一聲,自行回去不提。
這邊陳祿險些尋不見自家少爺,背後都出汗了,尋人到處問去,有人指道:“前麵那樹下有兩個小孩在說話,那個高點的似乎是陳家少爺。”
陳祿謝過了人,急忙上前,一把拉住陳太玄,叫一聲道:“小祖宗,你上哪兒去了?叫我好找。”
陳太玄嘻嘻道:“看祿叔一眼不眨的看角抵,我也不太喜歡,來這邊看看其他的,我這麽大人了,丟不了的。”
陳祿險些快跪地上了,心道不過七八歲的孩子,人販子拍花子最喜歡了。當下道:“少爺書也買好了,不如回府吧?”
陳太玄點點頭道:“我自己回去吧,祿叔你去店裏張羅吧。”陳祿不置可否,拉了陳太玄一路往南下去了。
話說濟世堂的夥計正在門口招呼客人,迎來送往的,遠遠就看見自家掌櫃黑了一張臉,拉了陳太玄一路走了過來,唬了一跳,還不知道怎麽回事。
陳祿哪兒再敢讓自家少爺離開半步,經過濟世堂也是腳步不停,一直將陳太玄送回陳府,見陳太玄進了大門,才算送了一口氣,這才回了濟世堂張羅生意。
陳太玄入府先見了陳老爺並夫人,正好是中午時分,當下用過了午飯,招呼一聲,又回書房去了。
待進了書房,陳太玄從懷中掏出新買的道得經,放在書案之上,手撫封皮,暗自思量。書房的丫鬟見少爺用功,急忙點了爐中的檀香,最能清心;又退出門去,順手帶上了房門,去了凳子隻在門口閑坐,不讓他人打擾少爺用功。
以陳太玄的能力,道得經六六三十六篇早就記得滾瓜爛熟,字字分明;隻是每次思量經文,竟是各有感悟,裏麵數段文字,竟然和通天老爺賜下的三卷天書中部分內容暗暗相合。陳太玄雖然未曾入世,但自然也隻八景宮宮主老聃道人的大名,也知道因為獻上了道得經被天子金口喚作老子。此時在腦海中回顧經文,也是陣陣感慨,細細思量,道得經雖然字數不多,卻內蘊極為深厚,發人深思;可又偏偏用簡單文字寫就,人人皆可通讀。陳太玄暗想如果數百年前自己能有此經書,哪裏還能上了張道陵的惡當?
想到此處,腦海中突然湧現出經文中的一段話:將欲翕之,必故張之。將欲弱之,必故強之。將欲廢之,必故興之。將欲奪之,必故與之。聯想起老者聯係送了牛都頭兩個小銀餜子,難道也是將欲奪之,必故與之?小小的百戲團,隻怕是好幾天不吃不喝也沒那麽多錢罷,而且百戲團經常是雲遊四方,哪裏會在太白城常駐?自家尋思了半天,忽然想起自己的事情,當年也是張道陵主動送了化形訣,自己貪圖,故才被割去小半,不由心中一動,似有明悟,本來坐在交椅上,猛然站了起來,心道其中必有蹊蹺,不如待晚上探他一探,自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