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破其法身
一陣沉默之後,梁偷兒才緩緩開口,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了,隻是心裏覺得很不安。習武之人的靈覺往往很準確,而我一直覺得這裏有什麽古怪。從我一進到這裏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恐怕……”
偷兒話至一半,停了下來。可是他的話就像是黑夜裏的鬼火,可怕的不是火光本身,而是它背後的東西。
又是一陣沉默。隨風和碧涵兩人互相看著,都沒有開口,又陷入了死寂。
梁偷兒皺著眉,從懷裏取出了那塊法牌。道:“這塊法牌是我師父留於我護身之用,從剛才開始,它一直在發燙。這裏恐怕還有什麽……”說著,他把法牌舉起,輕輕地嗅了一口。一股溫熱的木香。
隨風愣了愣,有些低聲地道:“那要不我們連夜趕路離開這裏?”
梁偷兒搖了搖頭,道:“此刻夜已至半,山高路險,我們能走多遠?況且我覺得,剛才的女鬼根本就沒死。隻是暫時被我們傷了元氣,若是再等一刻她吸足了陰氣恢複了實力追了上來,在空曠的野外我們毫無防備一個都活不了!”此刻的他一臉的嚴肅,根本看不出來是先前那個調皮古怪的梁偷兒了。
隨風被他突然而然的氣勢所驚愕,想了想確實無從反駁,半晌說不出話。碧涵也是久久的沉默,隻剩下了梁偷兒在裏麵左右踱著步。
過了很久,不知是不是因為夜深了,廟裏的溫度一下降了很多,寒氣冰冷刺骨。雖然有一火堆,可是即便靠的很近還是會覺得很冷。梁偷兒不再踱步,皺著眉頭,看著正中的三清神像,心裏隱隱愈發覺得不妙,不祥的感覺在一點點提升。
忽然他神色一動,接著詭異地笑了出來,緩緩地微笑道:“你們難道沒覺得中間的太清神像有些不大對頭麽?”
“嗯?”隨風一怔,猛地反應過來,“之前我剛到這裏的時候,便覺得它的眼神很妖邪。你發現了什麽了嗎?”
梁偷兒臉上的笑容更甚,即使背對著看不到,隨風還是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你怎麽了麽?”
“嗬嗬”梁偷兒歡笑一聲,身形如電,一下子騰了出去。腳下仿佛踩著虛無的基石,兩個起伏便躍到了太清神像前,長劍高舉,劍身神光熠熠,微微顫動發出一道似劍吟似龍嘯的聲響。梁偷兒左臂揮動,一道金光劃過,如同驚雷炸響,匹練橫空。不知為何,簡單一劍竟有這般威勢,隨風站在後麵,看著那個騰在空中的身影,心裏滿是羨慕:他比我大不了多少,何時我才能像他這樣厲害?
劍光一閃而過,接著一聲悶響,並不似刺入了中空的塑像中,更像是插入了什麽實體。梁偷兒也鬆開了手,從空中落了下來。
落到了地上,偷兒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往後退了幾步。他剛退完,整個塑像突然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起初隻是微微地顫動,接著越來越劇烈。就像是有什麽活物在裏麵劇烈地掙紮,而插在老君眉心的純鈞劍不住地發顫,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劍吟。似在說著人們聽不懂的劍語。
“滴答,滴答”莫名的滴水聲在安靜的夜裏聽起來尤為地突兀。隨風兩人四下看了又看,也沒發現哪裏有水漬。
“你們過來吧,不用擔心了。”梁偷兒的聲音不大,但卻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雖然是這麽說,可還是避免不了心中的忐忑。隨風內傷在身,走路都很難走穩,碧涵小心地扶著他一點點地走到了梁偷兒身邊。
“啊?!這是,這是——”兩人同時驚呼一聲,碧涵捂著嘴,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也許是因為一點點的害怕,碧涵不經意間往隨風身上靠了靠。
純鈞劍深深地沒入了塑像之中,劍身在隱隱地發顫,一縷漆黑如墨一般的**沿著劍身上的細紋流了出來,一點一點滴在了地上。黑液滴在了地上後很快就消失不見,不知道是不是滲入了地裏,隻留下一小塊黑色的痕跡還有著一股淡淡的腥臭的味道。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隨風邊問一邊輕輕地拍了拍碧涵的肩膀。
“沒事了,危機解除了,說話不用這麽小心翼翼的。”看著隨風一臉的嚴肅,梁偷兒越發覺得好笑,也覺得一陣發自心底的輕鬆。“剛才與她相鬥的時候,心裏就一直覺得很奇怪。雖然確實如傳說中所說的那樣刀槍不入完全不會被凡物所傷,這把劍卻可以輕易傷她,想來此劍有破邪之效,可是她中了我一劍之後雖然看起來傷得很重,可是實力幾乎沒有減退。這和書中所寫的‘千幻之身,一破即潰’完全不一樣。當時我就覺得,這可能不是千幻真身隻是至陰之氣所成的實體,還沒有擺脫真身的束縛……”
接著,梁偷兒又將心裏剛才那些猜測說了一遍。當聽到梁偷兒將掌心雷之術刻在地上無巧不巧地破了環境的時候,隨風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先前閉目等死之時聽到的雷聲並不是虛幻。現在想想後怕不已,若是當時梁偷兒晚發現一分,或是他布陣的時間在長片刻,那麽隨風早已身死茶涼。
“所以,當她看似被此劍破邪之力所滅之後,我還是心底有些不安。後來才猛然反應過來,那隻是一個虛體,她的本體還在。結合我之前的推斷,想必她的本體一定是被之前的高人封在了這個大殿中,準備日日以道德真經的業力洗禮。不想後來這裏衰敗,而她也沒有完全洗盡惡念,又再度滋長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她的本體就在這尊神像裏?”隨風聽了這許久,試探著猜測。
梁偷兒一愣,轉過頭盯著他看。“你在看什麽,我臉上有花麽?”隨風被他盯得有些發毛。偷兒哈哈一笑,道:“沒想到你竟然這麽聰明,當時我也沒有在意,隻是覺得可能藏在這裏的什麽地方。還是因為它我才明白。”說著,從懷裏取出了剛才的羅盤。
此刻的羅盤看不出什麽特別,看著樣子指針應該是指著南北方向,和普通辨別方向用的羅盤並沒有什麽不同。“這是,羅盤?羅盤不是隻能分別方向嗎?”碧涵奇道。
隨風看了一眼羅盤,又深深地看了梁偷兒一眼,平靜地道:“你師父一定非同一般。”
仿佛沒有聽出隨風話裏的猜測意味,梁偷兒嗬嗬一笑,道:“堪輿之術博大精深,以羅盤指針來辨明陰陽走向。我所學不過皮毛而已。做我們這一行,什麽都要有所了解。有幾次摸進皇宮,幸虧有它在,不然我就被困在了紅塵太液陣裏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劍身上不停往下滴的黑液似乎流盡。梁偷兒掃了一眼,神色一肅,恭敬地站了起來。隨風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還以為又出了什麽變故。
梁偷兒不發一語,也沒看到隨風不解的神色。畢恭畢敬地對著太清神像施了一禮,口中似還有聲音:“弟子今日事出無奈,褻瀆了祖師神像,請祖師恕罪。”拜了三拜,這才起身,走上前去,伴隨著一陣吱呀的奇怪聲響緩緩地抽出了深沒入塑像內的純鈞劍,在太清神像的眉心處留下了一個深深的窟窿。
“那個女鬼的原身真的在這塑像裏嗎?”隨風說著接過了梁偷兒遞過來的純鈞劍。
梁偷兒斜彎著嘴角,道:“原先是在這裏,想來那位高人將她封在塑像裏經過這些年真經吟誦的洗禮,真身的怨氣早已散了不少。這把劍也不知是何來頭,竟有破邪斬妖的神效。在此劍的效力之下,陰穢之物都化作一灘黑水去了。沒想到我們隨便選的落腳的破廟竟然有這麽多玄機。你小子還險些搭在了裏麵。”
“還說我,你的傷怎麽樣了,還在不停地流血哎。”隨風靠近了看了看梁偷兒右臂的傷口,有些擔憂地說道。
梁偷兒故作輕蔑地一笑,“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麽,我剛才就點住了穴道,沒什麽大礙了。”說著小心地撕開了袖子,扯下衣角的一塊布條將右臂包紮了起來。
“你這麽厲害,真的去過皇宮嗎?”隨風突然對剛才他的話來了興趣,追著問道。
“大明宮在外人看來雖然神秘,在我眼裏就如同後花園一樣。皇帝老兒有哪些喜好之物,放在哪裏,有哪些珍寶,我可都一清二楚。”梁偷兒想起往事,很是得意。
“你有看到過李林甫嗎?”一直沒有開口的碧涵,突然冷冷地冒出了一句。
“李林甫?就是那個奸賊宰相?”梁偷兒冷哼一聲,“要不是師父禁止我插手官府之事,我早就一刀結果了他。不過,我確實沒見過他,我隻能晚上偷偷摸進皇宮。我也去過他的府邸,不過據說他一晚上睡覺換三個地方,連他夫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還真是狡猾。之前一直都沒問,還未請教,這位姑娘是?”
“趙碧涵,你可以叫我碧涵。你真的就是那個神手遍天下的梁偷兒?你跟我們一般大?”碧涵雖然臉上依舊有些憔悴,語調卻已恢複了很多。
“哈哈,不單你們沒想到,就是天下人又有幾人知道?不過,姑娘,剛才聽你語氣好像與奸相李林甫有些仇怨?”
碧涵眼神一暗,剛才還有的神采消失殆盡。隨風眼見梁偷兒不小心提到碧涵傷心往事,便將之前與碧涵相識,她的家事和接下來的打算盡數都跟他說了。
“當今朝野其實波瀾暗湧根本不像表麵上這樣太平無事,李林甫此人口蜜腹劍各處拉幫結派,既然與他結仇,斬草不除根他定是不會罷休的。”梁偷兒眉頭一皺,接著眉頭又是一挑,笑看著隨風道:“你小子跟我說這些,不就是想讓我送她去折江麽?幹嘛跟我這麽吞吞吐吐的?”
被說中了心事,隨風有些不好意思。梁偷兒擺擺手,很不在意,“趙姑娘,相識即是有緣。師父曾說善緣應留,孽緣應斷。小風既然救了你,我們便好事做到底,送你去往折江慕容世家。我闖**江湖這許多年,經驗自然比你們豐富許多,即便李林甫派出些許殺手對你們也不會構成威脅。不過有些話我也先說清楚,雖然我與慕容世家並無梁子但也不希望你把我的身份隨意地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