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蓋聶,大師也

寶鼎陷入了無邊的黑暗,這一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穿越時空的霎那,靈魂被黑暗所吞噬,巨大的恐懼讓他魂飛魄喪,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明明知道自己站在戰國時代的一個時間點上,腳下就踩著鬆軟的草地,但他的心神卻完全失控,隻能無助的等待著命運的判決。

荊軻奇怪地看著手足無措的寶鼎,眉頭微微蹙起,凝神沉思。

寶鼎期待著萬道金光驅散黑暗,期待著無盡的勇氣撕裂恐懼,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將它豎立胸前,這一刻,他忽然發現體內再也沒有熱血爆裂的跡象,他竟然沒有勇氣去揮動手中的長劍。

這時荊軻從容淡定的聲音傳入寶鼎的耳中。

“用你的心去熟悉黑暗,了解黑暗,直到和它融為一體。”

荊軻說完之後,慢慢閉上眼睛,用自己的心靈去探視另外一個美麗而靜謐的世界,漸漸的,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張和藹的笑臉,這個人就是名震天下的東墨钜子田襄子。當年從師學藝之時,自己曾在泰山偶遇東墨钜子田襄子。田襄子和師父有莫逆之交,出於對後輩的嗬護,田襄子在劍藝上給予了點撥,教授了“內視”之術,自己的劍術因此突飛猛進。

荊軻在黑暗裏看到了已經故去的師父,師父還是那樣精神矍鑠,手中的劍還是那樣飄逸,他爽朗的笑聲回**在黑暗裏,如涓涓細流淌入荊軻的心田,撫平了他那疲憊而憂傷的心靈。

荊軻驀然睜開眼睛,衝著寶鼎大聲喊了一句,“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一招足矣。”

寶鼎正在黑暗中掙紮,他感覺自己就象墜入咆哮漩渦的溺水者,看不到方向,看不到天地,更看不到希望,他的眼前隻有死神獰猙的嘴臉和陰冷得意的狂笑,突然,荊軻的喊聲就象晴空一個霹靂,重重打在寶鼎的心頭,讓他霍然頓悟。

“殺……”寶鼎大吼一聲,猛地揮動了長劍,劍如長虹,破空厲嘯。

一道閃電在黑暗中閃耀,跟著驚雷炸響,萬道金光轟然射出,霎時撕裂了重重黑暗。寶鼎體內的熱血突然爆開,仿佛所有的血管都在這一刻碎裂,無窮的力氣瞬間貫穿了全身。寶鼎騰空飛起,長劍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剁向了荊軻。

荊軻吃了一驚,身形電閃,遽然橫移一步,一根兩尺長的黑色鐵棍突然神奇般地出現。

“當……”金鐵交鳴,火星四射。

寶鼎倒飛而出,一股強悍的力量從撞擊之處炸開,當即把寶鼎震得虎口酸麻,手中重劍差點脫手飛出,跟著踉蹌幾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荊軻望著鐵棍上的痕跡,眼裏掠過一絲喜色,然後慢慢收回鐵棍,兩手負後,轉頭望向寶鼎,“再來。”

寶鼎坐在草地上,腦海中回味著剛才那瘋狂一劍,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神智竟然是清晰的,竟然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一劍的攻擊過程,這個發現讓他欣喜若狂,原來蒙上眼睛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效果,由此推測,自己隻要在黑暗裏憑借心靈感應發動攻擊,那神智就不會失控。

寶鼎不敢確定自己的判斷,他翻身躍起,再度舉起長劍,心裏湧起強烈戰意。體內熱血即刻沸騰,跟著熱血在四肢百骸爆裂,他的神智當即陷入瘋狂狀態,迅即進入失控的邊緣。

就在這時,荊軻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響起,“用你的耳朵,你可以聽到風的吟唱,聽到心的跳動,聽到血在身體裏奔騰。”

寶鼎立即用盡全身的力氣去聆聽耳畔風的呼嘯聲,聆聽心跳的撞擊聲,聆聽血液的奔騰聲。漸漸的,他身體裏的熱血還在如脫韁野馬一般狂奔,但他瘋狂的神智卻慢慢從失控的邊緣倒退而回。

“用你的心去感知天地萬物。”荊軻的聲音再度響起,“如果有一天,你能在黑暗裏看到金色的太陽,看到一望無際的美麗草原,看到氣勢恢宏的大河大山,你就擁有了一切。”

寶鼎一時心潮澎湃,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心神霎間失控,手中長劍雷霆劈下。

“當……”荊軻鐵棍再度迎上。

金鐵交鳴聲驚醒了寶鼎,他的神智驀然清朗,但旋即又直奔失控狀態。寶鼎咬牙切齒,試圖用耳朵去聆聽體外的世界,用心去窺視體內的世界,以此來延長清醒的時間。

荊軻驀然長嘯,身形如電,向寶鼎發動了淩厲攻擊。

耳畔的風聲變了,寶鼎立即意識到荊軻在主動進攻,他隨即用盡所有的力量去聆聽風聲的變化,這一變故導致他不得不一心二用,在判斷荊軻進攻方向的同時準備發動反擊,如此一來戰意稍減,他的神智又一次從失控的邊緣退了回來。

寶鼎全力反擊,雖然很多時候判斷錯誤,但隨著時間的延長,金鐵交鳴聲越來越密集,神智失控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但寶鼎再也沒有進入過第一劍那玄妙而神奇的境界,不過寶鼎知道,隻要自己堅持這種練習,終有一天可以徹底控製自己的神智。相信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的武技恐怕也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黑衣悄然出現。

荊軻示意幾個衛士上前攻擊,繼續陪同寶鼎練習,自己則退到了黑衣身邊。

“這小子不知道累嗎?”黑衣看看荊軻額頭上的汗水,笑著問道。

“他是個練武的奇才。”荊軻從他手上接過汗巾,一邊擦汗一邊說道。

黑衣的目光轉向草地中的寶鼎,搖了搖頭,“他的狀態還沒有恢複。”

“即使恢複了也沒有任何把握。”荊軻說道,“他在瘋狂的時候雖然勢不可擋,但碰到高手還是不堪一擊,因為那時候他的神智完全失控。”

黑衣微微皺眉,“張良說得不錯,這隻能做個誘餌,必須另外安排人,確保萬無一失。”

“的確不能指望他。”荊軻說道,“公子隆本人就是個劍士,他身邊的虎騎武士也都是高手,宗越更有燕國第一勇士的美譽,所以此趟刺殺難度非常大,若想成功,最好還是寄希望於張良的韓國鐵衛。”

黑衣沉默不語,良久,他指著寶鼎問道:“你看他有多大的潛質?”

“再練十年,就算他的劍更快,實力也有限。”荊軻指指自己的腦袋,“他這裏有問題,這裏的問題不解決,他的實力就沒有突破的可能,但假如他的病好了,可以完全控製自己的神智,那前途就不可估量。”

“嗤……”黑衣哂(shen)然一笑,揶揄道,“荊卿認為他有蓋聶那等天縱之才?”

荊軻臉色微凜,半晌無語,眼裏悄然掠過一絲苦澀。

蓋聶,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劍術大師。傳說他天賦異稟,少年時便窺得劍術大道,年輕時曾遊曆天下,而讓他聲名鵲起的一戰卻是在齊國稷下與東墨钜子田襄子論劍。雙方坐於鬆下,煮茗論劍。事後蓋聶飄然而去,田襄子則回山麵壁三年。三年後田襄子出關,齊王建派人問詢,東墨钜子說了一句話,“蓋聶,大師也。”從此蓋聶聞名天下。

荊軻少年氣盛,曾找到蓋聶,打算和他比試一下,但等見到蓋聶,仿若看到汪洋大海,心生恐懼,掉頭就走了。此後荊軻發奮苦練,又得田襄子點撥,但自問在劍術大道上,與蓋聶還是有天壤之別。如今荊軻也算是劍術大家,不過窺破劍道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尋找蓋聶一比高低的念頭了。

“荊卿是不是有了憐才之意?”黑衣看到荊軻不說話,又問道。

“生死由天。”荊軻淡然說道,“你敢肯定他會死在這裏?”

“那你敢肯定他一定會遵從我們的命令?”

荊軻愣了一下,想到寶鼎複活後的一係列反常表現,心裏驀然湧出一絲不祥之感。

“你擔心什麽?”

“我擔心這是一個陷阱。”黑衣冷笑道,“這賊子的背後或許就藏著一個陰謀。”

荊軻看著他,想到他的趙國黑衣秘兵的身份,嘴角處不禁露出一抹苦笑。這個整天在黑暗裏搞陰謀的人果然與眾不同,他竟然從這個半癡的黑冰武士身上聯想到了對方可能藏匿著陰謀。

“長歌,很多事情,還是想簡單一點好。”荊軻勸道,“想得越複雜,事情越難辦。”

長歌是黑衣的真名,黑衣則是他的別名。長歌是個孤兒,無名無姓,自小在黑衣長大,與他經曆差不多的黑衣非常多,這些人對外一般都自稱黑衣,很少用真名。荊軻最近與他來往密切,酒酣耳熱之際,長歌就把自己的名字漏了出來。代北黑衣都在長歌手上,而長歌自平原君去世黑衣分裂後,隨即效忠於李牧,為李牧效命。

荊軻這句話長歌根本聽不進去,他陰陰一笑,然後伸出了五指,用力一抓,緊緊握成了拳頭,“這一次,不管黑冰有什麽陰謀,都無力施展,最終會被我碾成一團齏粉。”

寶鼎終於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他把重劍插在草地上,解開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然後就看到了黑衣那張冷冰冰的醜臉。

荊軻衝著寶鼎招招手。寶鼎走了過來,眼睛卻一直盯著黑衣,神情十分戒備。

“明天清晨,我帶你跑一趟,熟悉一下刺殺現場。”黑衣冷聲問道,“你有什麽要求?”

寶鼎看了一眼荊軻。荊軻微微點頭,示意沒有危險,遵從就好。

“我要一把重劍。”寶鼎回頭指著插在草地上的鐵劍說道,“比這把更重的劍。”

寶鼎經過這番練習,已經發現了重劍的好處。自己力氣大,但隻有一招,用重劍正好可以把自己的優點發揮得淋漓盡致,這也為自己尋找保命的機會增加了一份勝算。

注釋:

钜子,又稱巨子,墨家領袖。

墨學,在先秦時代和儒學同稱顯學,在秦以後逐漸沉寂了。墨家有著嚴密的組織,其領袖就稱之為巨子(钜子)。

學者夏增民在《秦漢墨學發微》中認為墨子之後,墨家後學分離為東方、南方和西方三派。《韓非子·顯學篇》言:“有相裏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由此也可以側證一二。墨學在戰國後期繼續發展,其中尤其在秦國,墨學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東方之墨的活動區域大致在宋魯齊地區,對東部地區影響至深。墨子晚年遊楚,卒於楚之魯陽(今河南魯山),楚是墨子最後的活動中心,南方之墨者由是興盛,成為南墨。然而,勢力最盛的還是西方之墨,也叫秦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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