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來到虞公館,龍崇九和上一次已經完全不同了。

還是那間敞亮的大會客廳,還是虞洽卿和祈慧兩個人在等著自已。

“奉欽啊,這才幾天你就給我臉上長了光,四馬路上盛傳的那個龍九爺是你吧?”

“虞公,小子也是給迫上了死角,所以沒辦法,您老想不長光也不行了。”

“哈,好小子。”虞洽卿笑的甚為歡暢,而祈慧則淡淡的瞪了龍崇九一眼。

“事情經過我如同目睹,你拳崩回一刀,可是被誇為神談了,鐵手龍崇九已名震福州路了。”

龍崇九不由一楞,‘鐵手’?暈哦,這麽爛的綽號,難道溫瑞安那本四大名捕中的鐵手是為我為原型改編的嗎?哈。苦笑浮上臉頰:“虞公,小子慚愧,讓您老見笑了。”

“鐵手哥哥,看來你真的有兩下子,不知道能不能捏碎一個人的肩頭啊?”祈慧冷聲道。

果不其然,那夜那個跟蹤者真是她的人,這不,人家來抱不平了,怪自已傷了她的人。

“哪能呢,祈大經理,捏泥還行。”龍崇九嘻皮笑臉的道。

虞洽卿看了二人一眼道:“你們真量對冤家啊,一見麵就鬥嘴,好了,奉欽,聽阿慧說你對做生商也有些研究,能不能給我老頭子想想辦法,如你所言,三北的現狀維艱啊。”

原來這丫頭將自已那天隨心發表的那一段向虞洽卿給報告了?

龍崇九不由望向她,她卻翻了個白眼轉開了目光,龍崇九這才微微笑道:“虞公,小子哪有什麽高招,這種現狀不好改變,就算有方法,虞公也是難以接受的。”

“哦,你還真有法子?何礙說來聽聽?”虞洽卿固然心動,連祈慧也轉眸盯著他。

龍崇九看了二人一眼道:“虞公,您必竟是單純的生意人,您知道他們的竟爭優勢在哪吧?”

虞洽卿雙眸一眯,略一思索點點頭道:“不錯,奉欽,你看的很準,單純的生意人確實沒法和他們爭,三北的失敗是注定的,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

“虞公縱橫商林,誰人不知,但這個世道現在太亂,想改變它是需要時間的,想適應它卻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兩者對三北來說都造成了不可彌補的損失。”

祈慧也聽出了些什麽,她不服的道:“舅舅在商界的名望是眾所周知的,但他政界同樣有一定的影響力,這一點你得承認吧,怎麽就能說成是單純的商人呢?”

“我的祈姐姐,國民黨就差明著搶了,和他們合作的結果和現在賠錢是一樣的,而發展下去的結果就是三北可能會姓蔣,我個人認為那樣的話還不如自已以展勢力呢。”

虞洽卿眉頭微擰,又道:“這是一件令我很頭疼的事,我們可以繼續降低成本,但太古公司,怡和公司和日清公司他們都能這麽做,必竟他們都有自已國家政府的支持,再不行的話他們會通過政治途徑來向我們施加壓力的,我想了很久,和他們硬撼絕對是不智之舉。”

“虞公所言不錯,商家追求的就是利益,無利不圖,另外就是海域上缺乏強有力的秩序。”龍崇九拋出了自已心中的所想,這是一個機會,如果能套虞洽卿進來的話,等若成功一半。

“強有力的秩序?奉欽此言何解?”果然,虞洽卿對他所說的‘秩序’有點不明白。

“我怕說出來會把虞公嚇一跳,而且有可能以後都不讓我進虞府的門啊。”

聽到龍崇九講的如此言重,虞洽卿和祈慧不由同時一震,但虞洽卿必竟是經過大風浪的人,他定了定神道:“奉欽有話直管講來,我虞洽卿的肚量還不至於如此狹小吧?”

“那小子就暢所欲言了,我所謂的秩序是一種黑秩序,你們想想,如果有一群神出鬼沒的海盜在沿海港口或近海域裏肆虐,肯定會讓現在的航運界大亂。”

祈慧哼了一聲道:“我就知道你沒好主意,巡捕幹的不想幹了想當海盜呀?”

虞洽卿卻道:“奉欽果然語出驚人啊,不過沒那麽簡單吧?大英帝國的艦隊可是泊在近海的。”

“虞公,英國人那是嚇唬我們呢,他們能派出多少戰艦保護航運貨船?再說了,這海盜和護海的艦隊很容易沆髒一氣的,關鍵時收買一兩個人,什麽問題都解決了,這和上海現在的租界捕房情況又差的了多少呢?我才不信英國艦隊和英商太古怡和等公司是鐵板一塊呢。”

虞洽卿眸光一亮,三北現在壓的他太死了,而且他知道這樣壓下去的結果。

這段時間正是三北輪埠公司陷入困難的時期,年底結算變成了倒掛戶,至民國24年止,累計虧損700多萬元。

“奉欽,這條路可不好走,稍有差錯就是舟覆人亡的結局啊。”他還是擔心他自已。

“虞公,我隻是打了個比方,您也別當真,諸如此類異曲同工的法子多的是,扮演海盜我們現在也沒哪個實力呀。”龍崇九笑著把口又收了回來。

“哦,年青人精力旺盛,反應靈敏,我那三個兒子要是有你一半聰明就好了。”

“什麽呀,舅舅,他滿嘴胡扯您也信啊?”祈慧插嘴道,不知不覺中就和他對著幹了。

“奉欽說的確有道理,杜月笙何嚐不是利用法國人在賺錢,你以為法國人讓他在租界內賣煙土害人不承受壓力嗎?但杜月笙用錢塞他們的嘴呢。”虞洽卿對黑道也是相當了解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轉向龍崇九又道:“奉欽,你可不能沾上煙癮啊,那東西年青人要遠離。”

“您看我這身子骨壯的和頭牛差不多,象個吸那玩意兒的嗎?再說小慧也不準啊。”

“管我什麽事?想死你就去吸好了。”祈慧狠狠白了他一眼。

虞洽卿似漸漸習慣了他們鬥嘴,也不說什麽,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道:“對了,奉欽,明晚我有個宴會,英租界工部局為接待新任英國遠東艦隊駐中國區的司令官赫拉格少將舉辦的,總領事非要讓我去湊個熱鬧,可我這英語實在不怎麽樣,你陪我去吧,順便認識些名流。”

龍崇九心中不由大喜,這可是好消息啊,給自已這樣的機會,怎麽也得把握住,但他麵上絲毫不露任何表情,隻是微笑道:“虞公,我這小小巡捕去那種場合不太合適吧?”

“你精通六國語言,明天與會者可不止六國人哦,我可不想當啞巴,這些洋人最愛賣弄,你哪方麵表現差,他就在哪方麵讓你出醜,真能氣死你,所以你明天可得小心哦。”

看來這任務還很艱巨呢,龍崇九不由點點頭道:“好吧,那小子就為虞公充當一回翻譯。”

“你遊曆西方各國,對他們的風土人情應該有不少了解的,帶你在身邊好處多了,哈。”

“您可別指望著我啊,小慧不是也精通英文的嗎,您不帶她去啊?”

“她?當然帶了,她是我們鴻安輪船公司的經理又是我的外甥女,更是美麗的女士,估計受歡迎的程度要遠遠勝過我們兩個男人吧?哈。”虞洽卿大笑起來。

“虞公,她給一堆洋人圍著,我會吃醋的啊。”龍崇九一邊說一邊瞅了祈慧一眼。

祈慧俏臉一紅,白了他一眼,不客氣道:“本小姐欣賞的是紳士,不是流裏流氣的壞蛋。”好家夥,這幸好在虞洽卿麵前,不然‘流裏流氣的壞蛋’就變成‘流氓’了。

虞洽卿笑了笑起身道:“你們先聊一會,開飯時我叫人來叫你們。”言罷就轉身進裏麵去了。

龍崇九這時才緩了口氣道:“祈大經理,我哪得罪了你啦?今天這麽和我對著幹?”

“你還問我?你的鷹爪功練的不錯啊,真厲害呀。”祈慧冷嘲熱諷的道。

龍崇九這會感覺到她一直在糾纏這個事,難道她會對那個年青有感覺?不可能吧?

一念及此,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在胸中升起,龍崇九麵色轉冷道:“那是他命好,那天我心情高興,要不是他怎麽死都不知道,你叫人跟蹤我,現在還有理了?”

“你。”祈慧突然站了起來,眸光銳利的瞪著他道:“我隻是讓他看你落腳在哪,有事好找你。”

“我怎麽知道他是什麽人,上海有多亂你不清楚啊?要不是猜到可能是你安排的人,他早掛了十八次了,不就傷了點嗎?值得你這麽關心他啊?我明白了,他是你心上人吧?”

“就是,怎麽了?他就是我心上人,這關你什麽事啊?多嘴。”祈慧絲毫不讓,針鋒相對。

龍崇九如遭雷擊,一陣胸悶,雙眼一閉,長長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子,再次睜開眼時,剛才的盛怒神情已消失的不留一絲痕跡,他淡淡道:“不好意思,祈小姐,他是什麽人確不關我的事,我真是多嘴了,哦,對了,幫我和你舅舅說一聲,我有事先走一步。”

言罷也不給祈慧回話的機會,轉身就朝外走去。

望著這高挺的身背,祈慧幾次欲言又止,一雙眸子裏充盈著淚水,但她最終沒有發出聲音。

走出虞府大門,一陣清風吹過,龍崇九才自嘲的一笑,憑他還不能讓祈慧心動,自已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