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虞洽卿時,龍崇九心頭一震,沒想到祈慧的親戚會是他。

好家夥,這個祈慧果然有些來頭,這位上海工商界的名流可不是一般人物,在上海灘就連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這樣的黑道大佬也要給他留著幾分顏麵的。

熟知近代史的龍崇九知道,虞洽卿是當代船運巨頭,他先後創建了數家輪船公司,中國的第一家私營銀行――四明銀行也是在他的極力提議主張下得以成立的。

辛亥革命之前,清王朝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內政腐敗不堪,對外又奉行投降主義,虞洽卿創辦的‘南洋勸業會’在費盡周折之後才如期成立,該會曆時數月,來自各地和國外的觀摩交流者多達二十幾萬人,對中外物資交流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同時他還支持了辛亥革命,在上海騰出房子讓同盟會的人秘密活動,當時的上海分會負責人陳其美的安全也是他派人保護的,更捐款幫助臨時政府解決財政上的困難。

幾年前他卷入了軍閥戰爭,因為支持了段祺瑞的北洋政府,而得罪了皖糸的孫傳芳,1925年在孫傳芳的刁難下,他不得不辭去上海總商會會長和全國商會副會長這兩個職務。

北伐時他還支持蔣介石發動了四,一二反革命事變,這一不光采的政治行徑是出於資產階級對利益的追求和自身對社會局勢發展趨向的迷惘所引發的。

不管是傾向孫中山還是段祺瑞,虞洽卿對共產黨無疑是反對的,因為他怕他的億萬家財被‘共產’了,所以對‘共產’這兩個字他是諱莫如深。

但對日本侵略者他持堅決的抗戰態度,曾數次發表公開演說,反對和抵製日貨,保護了國家民族工業,保持了一個中國人應有的氣節和民族資本家的愛國精神。

原來祈慧的母親是虞洽卿一位遠房的表親妹妹,具體是什麽關糸連老虞自已也搞不清楚,但祈慧數次來滬都對他表示了一個晚蜚應敬的禮儀和恭敬,加上她能言會道,老虞也就胡裏胡塗的認了這門親戚,是不是真有這麽回事,大該隻有祈慧心裏有數吧。

“小慧,這位是?”已六十多歲的虞洽卿還顯的相當硬朗,身著代表他顯赫身份的寶藍長衫,雪白的袖口外卷,手拄著一根鍍金的拐杖,氣度雍容,表現出一派和祥的大家風範。

沒等祈慧答話,龍崇九就主動施禮道:“小子龍崇九,字奉欽,是祈慧的好友,久聞虞老縱橫商海,蜚聲海內外,今日得見,小子三生有幸,來的魯莽,您老海涵一二。”

祈慧鬆了口氣,這個家夥蠻會拍馬屁的嘛,不過說的還算是實話。

虞洽卿老臉上未有多大的波動,他一生經曆風雨無數,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什麽場麵沒見過,不過對眼前年青人不卑不亢的氣質生出一分欣賞的笑意來。

“原來是小慧的朋友,難怪這麽從容有度呢,來來來,奉欽,小慧我們裏麵坐。”虞洽卿的親切和平易近人讓龍崇九心中生出了好感。

在他轉過身時,龍崇九朝祈慧扮了個鬼臉,呶了一下嘴,祈慧淡淡瞅了他一眼,隨後跟了進去,龍崇九這才移步挪身,跟在這美女的背後進入了主廳。

虞公館座落在海寧路,是當時上海數一數二的私人豪華大宅院。前後三進院,有中式建築也有西式建築,大小建築不下數十間,二、三進的主建築都是三層高樓,顯的氣派非凡。

光是他公館雇傭的家丁,使女,衛隊,司機,秘書,廚師,雜工等就不下一百二十多人。

能給虞洽卿親自接見算是天大的麵子了,要知道和他打交道的人無一不是達官顯貴,要不是工商界的名流,要不就是租界裏的洋大人,再不就是淞滬警備區的軍政要員。上海的流氓頭子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也常是他的府上坐客。

這樣一個人物若是不能安排個人在上海混日子立腳跟,那真不知誰有這個能力了。

前進大廳中,早有傭人砌好了上好的茶用以招待客人。

虞洽卿擺手讓龍崇九和祈慧入坐,他才悠然的坐下,盡顯主人的待客之道。

“小慧,有年餘沒見到你了,如今出落的更為靈秀動人了,你呀,不聽舅舅的話,上海這地方可是我們全國最繁華的所在,在這裏發展落根才是最理想的,一個女兒家學著我們男人做什麽生意嘛,我看這個小夥子就不錯,對了,你們有沒有成婚啊?”老虞顯然是誤會了。

但這種誤會對他來說是很正常的,在他看來,祈慧不可能將一個不相幹的人引來見他,敢往來引的就是關糸不一般的,必竟他不是誰想見就可能見到的人,別說一個不知名的小子,就是一方的軍政大員沒帖子先投來也不一定能見到著這位政商兩界的巨子。

祈慧對這種誤會更為吃驚,看來自已領著龍崇九來找虞洽卿是個錯誤的決定,但這時已是騎虎難下了,如果自已說穿了和龍崇九的認識經過,虞洽卿勢必換上另一種臉孔,這都不是主要問題,怕的是從此自已在他麵前也失去那一份得來不易的信任。

真要是那樣的話,自已將來的工作就沒法做了,真沒想到,此次來上海居然會發生這種事。

現在祈慧確實有些後悔了,怪自已沒摸清龍崇九的根底就冒然將他領到了虞公館,萬一他這個人不可靠,將來惹出了禍事,那破壞的可不是眼前和虞洽卿的關糸了。

最重之處可能會關糸到國家命運的走向問題,怎麽辦?難道要將錯就錯嗎?

就在祈慧兩頭為難的時候,龍崇九接過了虞洽卿的話頭,從容笑道:“虞老,我和小慧的發展還沒您想象的那麽快,您也知道小慧她是個要強的人,無論辦什麽事都有一種不達目地誓不罷休的勁頭,至於成婚的事,我們認為時機還不成熟,您想啊,我這麽大個人了,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就是在國外浪**了幾年,學了些不實際的東西,真要娶個老婆的話,我哪養活的起啊,這不,我剛和小慧商量好,三年之內我要是不能功成名就立一份家業,風風光光的把她娶回家的話,那滔滔黃浦江就是我最後的歸宿。”

龍崇九全情投入,唱作俱佳,虞洽卿固然聽的老懷欣慰,祈慧也驚了個半死。

其實龍崇九也是從祈慧為難的神情中判斷出她的一些事情來,這個女人真如自已想象的一樣不簡單,她接近虞洽卿也該有某一目地的,如果不出所料的話,她應該會配合自已的這段戲,即便不是這樣自已也可自圓其說,虞洽卿的誤會導引了自已的順水推舟,就算祈慧要怪自已也是和她兩個人的事了,她不至於破壞自已謀一份生路的小要求吧?

從她的表情也能看出,她也不想虞洽卿看出她領來的人是個不相幹的人,這才是最關鍵的因素,正因為龍崇九堅信這一點,他才敢這麽自作主張的演戲。

而這一步更將祈慧迫上了死角,除非她願意放棄她的動機,隻是這個可能性不大。

虞洽卿這樣的人物是任何人千方百計都想接近的人物,放棄他無疑是最不智的選擇。

桌子下祈慧的手攀上了龍崇九的大腿,在他不明所以然正要投以詢問目光時,一陣尖剌般的疼痛在腿麵上傳來。原來她的目地在這裏。

同一時間祈慧露出了笑容,對虞洽卿道:“表舅,您看看他那樣兒,哪配的上我呀,我嫁給他還不委曲死了啊,不過這兩年他在國外也長了不少見識,還精通數國語言,上海的洋行,巡捕房多,語言勾通上肯定不是那麽流利的,您就給他找份翻譯一類的工作幹得了,不過真要等他功成名就了,我豈不早成了黃臉婆了嗎?”

虞洽卿哈哈大笑,半晌方道:“年青人,有股拚勁兒是應該的,能不能成大器要看自已的天賦和付出的努力,老天爺不會掉餡餅給人吃,找份差事沒問題,但是別給我老臉上摸黑呀。”

龍崇九大喜,連劇疼的大腿也不再疼了,忙道:“您老放心,不給您添光加彩就算我無能了,再要是給您抹黑的話,我直接就把自已扔到黃浦江裏喂魚了。”

“你少憑嘴吧,這黃浦江就是讓你跳來跳去的?在上海沒點身份的人敢往黃浦江裏跳嗎?”

“得,小慧姐姐,我半夜沒人時再跳行不?”龍崇九存心氣她呢,這美女手夠黑的。要不是現在急時抓住它,估計又要遭蹂躙了。

虞洽卿看了兩個人一眼,臉上神情欣悅,說心裏話,他打心眼裏喜歡這個聰明倔強的遠房小親戚,她不光人美,腦子更靈活,如今看著她和‘情郎’拌嘴,更顯出女兒家應有的嬌媚和可愛來,不由笑道:“小慧,你這次來滬準備呆多久啊?”

“表舅,小慧這次可能要討擾您了,您要是不嫌棄我礙手礙腳的,我給您當個助手。”

虞洽卿不由大喜,長身而起,撫須笑道:“好,太好了,幾年前舅舅我就想用你了,可你這丫頭心野,非要自已幹,現在你終於肯來幫我了,我那個鴻安輪船公司的經理正想換掉他呢,你就勉為其難,給舅舅去撐撐門麵吧。”

虞洽卿和龍崇九都是皆大歡喜了,唯獨祈慧對龍崇九仍有顧忌,所以她隻是強作歡顏,暗暗卻瞪了他一眼,大該還在怪這個家夥剛才趁火打劫的小人行徑。

那夜的盛宴,龍崇九放開了肚量痛飲,人生得意須盡歡嘛。

對於他來說,這個開頭是相當不錯的,這‘舉手之勞’居然撈住大資本了。

在這一刻龍崇九感到自已心中充滿了昂揚的鬥誌。初抵貴地時的茫然已不複存在。

上海灘,我來了,新的流氓霸主在不久的將來要震驚大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