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之後，禹果然來到了水簾洞外。他站在洞外，望著水簾，半天沒有吭聲。他給身邊的人點了點頭，他們全都退回到了船上。禹的胡須在風中飄舞，他則心神不寧地呆呆地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敖敏站在水簾洞的門口，隔著水簾可以看到禹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依然是那麽高大，他寬闊的胸膛如今更見寬闊。他穿著獸皮衣服，並沒有有崇氏的標誌，不過是一件普通的衣服罷了。他胡須長得到處都是，滿臉都黑乎乎的，顯得無精打采。

禹清了下嗓子，但是沒有喊出來。

過了一會兒，他叫道：“敖敏公主，我來了，你找我有事？”

“嗯，你上來吧。”敖敏說道。

禹整理了一下衣服，沿著小路上到了頂部，然後鑽入了鐵索橋，進入了水簾洞裏。最近下了好多天暴雨，水簾洞外的水簾寬闊了好多，水珠已經滴入了鐵索橋上。禹滿身都是水，顯得格外狼狽。

進入洞中後，尚未看到敖敏，禹就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禹走了進去，見敖敏懷裏抱著一個半人半猴半龍的嬰兒。嬰兒抬眼看著禹兒，朝禹兒吐了一口水。禹兒笑道：“你這個小水龍，我是你叔叔。”

孩子盡管不大，但是早已會說話了。他假裝沒聽懂禹說的話，轉臉看了下敖敏，進而呲出了犬齒，噴出了一口火。火焰很小，但是孩子的樣子很凶狠，有模有樣的。

“祁兒，不準搗亂。”敖敏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說道，“你都會說話了，為何不打個招呼？你這樣太混蛋，娘會揍你的。”

“哼，”孩子白了敖敏一眼，將臉朝向別處，顯得很生氣。

敖敏在他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笑道：“去水裏玩吧。”

孩子爬到敖敏的脖子上，很麻利地鑽進了敖敏身後盛滿水的石盆裏，在水裏遊來遊去。在水裏的時候，某幾個瞬間，禹看到了猴哥的影子，頓時感動萬分。

禹第一次見猴哥的時候，還是個十歲左右的少年。當時的他充滿了幻想，時刻想著如何守衛邊疆，做一名父親的好幫手。誰也想不到，後來的事情會發生到這個地步。當時的猴哥，在水裏遊來遊去，很自由，也很嚇人。盡管如此，禹從未覺得害怕。他冥冥中感覺，猴哥與他的人生應該有所關聯。

禹仔細看了看這個孩子，禁不住感動萬分。這無異於一個全新的猴哥來到了這個世界上。猴哥曾經將禹看做孩子，慢慢看做小弟，後來看做兄弟。當禹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頓時有了協助撫養他的衝動。

“他知道嗎？”禹問道。盡管他並沒有點名孫悟空，但是問題裏已經透露這個信息。敖敏一臉平靜，還是忍不住歎息了一下。

“不知道。”敖敏說道，“他臨死的時候，我本來想告訴他，但是又怕他因此痛苦。”敖敏故意趁孩子將頭埋進水裏的時候，對禹說道：“他很聰明，不要讓他知道。”禹點了點頭。

“孩子全名叫什麽？”禹問道，“這麽大了，肯定要有個名字。”

“無支祁，”敖敏說道，“生他的時候，我爹和宮裏的人來了一趟。當晚我夢見了猴哥，他告訴我，孩子無論男女都叫無支祁。他並沒有告訴我為什麽是這個名字。”

“像他的風格。”禹說道，“自從見到猴哥，他就一向是神神秘秘的。一會兒轉世，一會兒來自未來。我都弄不清楚，他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他突然托夢給你，說明他是有靈的。或許他真的可以回來。”

“行了，不聊他了。”敖敏說道，“你這麽一說，我又要傷感了。我用了這麽久才緩過來，你不至於又讓我傷心吧？”

禹做出不好意思的手勢，將視線轉移到了孩子身上。

禹走到石盆旁邊，趴在石盆沿子上，笑道：“祁兒，我是你禹叔叔。叫叔叔。”

無支祁遊了過來，睜開大眼睛看著禹，趁禹不注意，一口咬住了禹的手指頭。禹痛苦地說道：“哎呦，這孩子。”

敖敏一把將無支祁從水裏撈上來，在他屁股上拍了幾下，笑道：“這個臭小子，這麽調皮。你太過分了。”敖敏將孩子抱好，看了下禹的傷口，於是說道：“怎麽樣了？需要包紮一下嗎？”

“嗨，被孩子咬一口還用包紮？當然不用。”禹笑道，“阿嬌說你叫我，有什麽事兒？”禹的笑臉立即變得嚴肅了起來。

“你為何還不娶阿嬌？”敖敏問道，“我的情況你都知道了，你也看到我的孩子了。我不可能與你在一起的。”

“其實，我還有也人，也一直牽掛。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如果她還活著，我必須見她一次。隻有見她一次，我成親才心甘。她是我第一個女人。”禹說道。

“九兒，你出來吧。”敖敏說道，“不要躲了。”

九尾狐從裏間的洞穴簾幕後麵走了出來。這分明是一位蒼老的老太太。不過，從她的笑容與動作、眼神，禹看出了是九尾狐。那一刻，禹格外震驚。他拉著九尾狐的手，哭道：“你怎麽了？為何會這樣？”

“我已經放棄了用男人的元陽來滋養自己。我都幾千歲了，也該老了。這是我的宿命。我很抱歉，當年與你有過一段。不過，那也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美好的經曆。我不是你要等你的人，也不會是適合你的人。適合你的人是阿嬌。”九尾狐說道，“經曆了這麽多痛苦與苦難，我也終於想明白了。我一生最大願望是為青丘複國，最大的痛苦也是為青丘複國。我一直沒有走出來。當我看到猴哥化為石頭後，立即從中走出來了。如今，青丘故國很快就會進入水中，我也釋然了。我決定用餘生為猴哥守靈。”

禹說道：“你不要那麽悲觀，我會娶阿嬌的。我娶了阿嬌之後，立即申請治水。我們兩家的聯盟勢力很大，舜帝必然會找茬。他也一定會通過治水來殺我。就像丹朱當年殺我爹的理由一樣。我一定會將水治好的，也一定會幫你複國。”

“我們在這裏聽你的好消息。”九尾狐說道，“你去吧。如果需要我們的幫忙，隨時告訴我們。”

禹走出了水簾洞，坐船回到了東方。

禹剛走，九尾狐就變成了年輕時的樣子。她跪下來道：“我本來想死在這山上，算是我還了猴哥的恩情。可是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猴哥的孩子，也看到了希望。我的這個五百年大限快到了，我可能挺不過去。我無法上山了。”

“為什麽？”敖敏問道，“我幫你要些蟠桃、人參果，幫你度過這一劫。”

“你已經答應我照顧兩個孩子了。我沒有什麽遺憾了，也沒有什麽擔心的了。我的人生已經算是圓滿了。”九尾狐說道，“你給我的幫助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忘記的。”

“我幫你照顧孩子，這沒有問題。”敖敏說道，“孩子在哪兒？在你肚子裏嗎？你得保重身體，我幫你把孩子生下來。”

“不用了。”九尾狐說道，“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