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惡名在外

奚穀潵人畢竟老了,一整夜的操勞,讓他此時疲憊不堪,白發蒼蒼的頭顱微微的低垂著,不斷地打盹卻遲遲的不願睡去。

王安石盤腿坐在一張狼皮褥子上,微微的閉上眼睛神遊天外。

兩個人都在等待……

月亮照在帳幕上的柔和光芒漸漸消失了,鐵一樣沉重的黑暗統治了整個天空。

啟明星在月亮下山之後就顯得格外明亮,他就像是一個忠誠的仆人在恭候太陽光芒萬丈的從東麵升起。

“天亮前後,東方地平線上有時會看到一顆特別明亮的晨星,人們叫它長庚星,而在黃昏時分,西方餘輝中有時會出現一顆非常明亮的昏星,人們也叫它長庚星。

他們其實都是一顆星,鬥轉星移之下隻不過是位置發生了移動,就像是人都有生老病死一般,有朝日也有暮陽,隻不過每一天對長庚星來說都是一個新的開始,而我們這些人的生命,一旦落日之後,就會回歸永恒。

我們在這片荒原上進行生死廝殺,對長庚星來說就像是兩隊螞蟻在爭奪一條肥碩的蟲子。

有時候老夫非常的想披發入山遠離世人,隻想看日升日落,天道循環,不再去想人世間的是是非非。

這樣的衝動已經出現三次了,可是啊,每一次老夫舍不得我們為之努力了終生的東西。

看著桌案上堆積的文卷愛不釋手,這是我們唯一能在天地間留下的東西,餘者皆不足論。

當有一天我們回歸了星河,這些文卷就是我們的足跡,就是我們的生命,我們的靈魂。”

王安石長歎一聲。拎起爐子上燒的滾開的水,衝泡了一杯濃茶端給奚穀潵人道:“天道不足畏懼!

我輩為萬物之靈長,既然是靈長,那麽這個世界就該由我們說了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短短數十載實在沒有法子和山石樹木比肩。然而,我們的這短短數十年,卻可以活的如同太陽般燦爛,這就足矣,至於身後事,我們不要去想他,自有高才後輩重新執掌乾坤!”

奚穀潵人低下頭瞅著自己剛剛放在桌案上的茶水,茶水在杯子裏泛起了層層漣漪。

他瞅瞅兀自安靜坐著的王安石道:“螞蟻的戰爭開始了。”

“那必將是波瀾壯闊的一戰!”

“你不擔心?”

“擔心什麽?我的上麵有無敵的智將,我的下麵有悍勇無雙的猛士。對於這場戰爭來說,安石不過是一介看客!”

“戰火去了遠方之後,介甫能付陪老夫走一遭西京城?如果一定有人進入西京城,老夫隻希望是你王介甫!”

“勝利者無論做什麽都是他應有的權力!”

“包括燒殺毀滅,**搶掠?他們已經是一群非常可憐的人了,莫要讓他們遭受第二次的傷痛,如果你們自喻為王者之師的話。”

“雲崢說過一句話,叫做沒有反抗。就沒有殺害!”

大地在震動,那是無數的馬蹄踩踏在大地上發出的巨響。奚穀潵人仰天大笑起來,花白的須發虯張,戟指王安石道:“你們在踐踏我們的土地,你們在殺戮我們的人民,你們在搶奪我們的財富,在這種情形之下。難道連反抗都不允許嗎?”

王安石麵無表情的搖搖頭道:“不能反抗!反抗就會死,兩者隻能選其一。”

奚穀潵人終於安靜了下來,瞅著王安石道:“從計謀的角度來說,老夫應該煽動西京城裏的兵將家屬們反抗,直到你們連老夫一起殺死。那樣的話仇恨就會綿延下去,你們將永世不得安寧,而老夫也將會進入我大遼的忠烈祠享受千秋萬載的香火。

但是從人性上來講,老夫隻能勸慰那些驚恐的婦孺,讓她們準備接受傷害,接受侮辱,讓她們的生命得以保全,隻不過這樣做了之後,老夫會背負千秋萬載的罵名!”

火炮終於響了起來,即便王安石此時距離火炮陣地足足有兩裏地,那種恐怖的怒吼聲,依舊填滿他的耳廓。

“介甫,老夫求你,莫要傷害那些無辜的婦孺!”

剛才還堅硬的像一塊鐵一樣的奚穀潵人此時淚流滿麵,張開雙臂握住王安石的臂膀,像個孩子一樣的哀求。

王安石咬咬牙道:“沒有反抗就沒有殺害!”

“大王在昨日就已經傷重而亡了,沒了約束的將軍們已經決定全軍突圍,老夫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他們把婦孺派去軍前填充馬道!”

“什麽?”

當一支軍隊不顧陣型,不顧傷亡,也不顧章法隻是一頭向前突進的時候,在平原上基本上很少有什麽力量能夠阻攔二十幾萬人發瘋。

他們從西京城裏出來之後就要麵對宋軍無休止的進攻,弩箭,投石機,投槍,火炮,火藥彈,甚至是叉子,隻要是能夠傷害到肉體的東西,丟出去之後都會取得不錯的戰果。

薑哲驚恐的看到遼人源源不斷的城門口湧出來,甚至還有不少人直接從城牆上弄條繩子垂下來,人數之多即便是密集的八牛弩弩槍,以及密密麻麻飛下來的石頭都沒有辦法讓這裏的人數變得更少。

弩槍帶走了一個人的生命,馬上就有更多的人從城門口出來,他們隻要從城裏出來,第一件事就是亡命的向宋軍的第一道防線狂奔。

看到遼人如此的漠視自己的生命,雲崢不由得緊鎖眉頭,這根本就不符合遼人的性格。

經過上百年的融合之後,遼人和宋人的區別已經不大了,食物有了結餘之後,享受生命就成了第一要素,按理說遼人投降的可能性要比絕望的向外衝鋒更有可行性。

在後世的時候,雲崢見過非洲角馬遷徙的過程,數十萬上百萬頭角馬組成的大軍,根本就不理睬正在捕獵的獅子,鬣狗,豹子,鱷魚等等恐怖的存在,他們一門心思的隻想向前衝鋒。

不過角馬這樣做是動物的本能,是為了生存和繁衍的需要,遼人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而且從他們今天的表現來看,各自為戰的趨勢非常的明朗,難道說蕭打虎已經失去了對軍隊的控製權?

“雲崢在交趾之戰中,屠殺了數十萬的交趾人,雲崢在清塘之戰中將張陟所部斬盡殺絕,張陟還被製作成了蠟人,即便是老夫在大宋武成殿都見過那些恐怖的蠟像。

至於我們大遼,唐縣一戰,耶律花塔被雲崢剝皮萱草之後又製作成了蠟人,至於耶律花塔的部屬全部為雲崢所斬殺,構築成了兩座雄偉的京觀。老夫聽聞,唐縣城至今還是人間鬼蜮,我大遼的猛士頭顱鑄就的京觀,如今皮肉全消,隻有皚皚的白骨依舊留在那裏向世人宣示你大宋的威嚴。

西京城裏謠言不斷,有人說雲崢預備在西京城修造一座更大的京觀來顯示自己的武勇,而這座京觀,需要三十萬人的頭顱才能鑄就!

既然投降是死路一條,那就不如拚死一戰!

老弱婦孺手無寸鐵,雲屠夫想要用她們的頭顱來造京觀,也就隨他去吧,介甫,老夫隻希望能夠將老夫的頭顱放在最上麵。

我很想看看這個殺人如麻的屠夫到底會不會可以繼續公侯萬代!”

奚穀潵人說完這些話之後就一臉死灰的坐在那裏,眼睛卻充滿了懇求的意味瞅著王安石。

王安石剛剛聽完奚穀潵人的話之後,強忍著沒有從狼皮褥子上跳起來,用難以置信的口吻問道:“這就是你們寧願這樣沒希望的跑去荒原自生自滅也不願意投降的原因?”

“除死無大難,這是老夫的看法,很可惜那些將軍們不這樣看,他們寧願在戰場上戰死也不願意屈辱的像牛羊一樣被雲崢殺死。”

王安石渾身顫抖高舉著雙手大叫道:“天啊!這世間還有誰敢坑殺三十萬士卒?自白起之後再無旁人啊,即便是西楚霸王項羽複生都不敢下這個手。

雲崢在戰場上殺人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果他敢故意屠殺三十萬條生靈來彰顯武勇,您當我們這些大宋官員都是死人嗎?

莫說三十萬人,即便是三十萬頭豬雲崢也不敢造下這麽大的殺孽!”

王安石衝著奚穀潵人?大吼大叫了一陣子,然後拔腿就跑,他的軍帳外麵,無數的軍卒正在源源不斷的向西京城東開進。

那裏的戰事正酣,隻要聽聽火藥彈練成一片的爆炸聲就知道那裏的戰事該是多麽的激烈。

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黑色的硝煙就像魔霧一樣升騰而起,而後便迅速的融進無邊的黑夜中了。

王安石從未騎過這樣快的駿馬,引得無數路過的軍卒大聲叫好。

遼人已經用屍體填平了壕溝,用身體推倒了鐵絲網以及那些鹿角丫杈,如今他們正踩著遍地的三角刺咆哮著向第二道冰牆突進。

遼人每前進的每一步都是屍體鋪設出來的,宋軍的弩箭已經不再拋射了,而是從兩邊開始密集的攢射了,那些連盾牌都顧不上使用的遼人依舊忘我的向冰牆發起最猛烈的衝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