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告汴梁乞丐書
翌日,連綿多日的大雪終於停了下來,晴空萬裏,陽光高照。
“這真是個遊行示威的好日子呐。”韓旭站在院內,看著來來往往的忙活著的丐幫弟子們,感慨萬千道。
老秀才和劉三更是忙活了一晚上,將昨晚韓旭吩咐寫在白布上的字用竹竿撐了起來,分發給丐幫的兄弟們。沒分到的人,也人手一個小白旗,綁在各自的打狗棒上。
吳師道打著哈欠,來到院裏一看,頓時傻了眼。那一大片白色,幾乎蓋滿了整個院子。而上麵的字,更是惡寒。諸如,
“含冤待雪。”
“保家衛國,還我河山。”
“大周皇帝萬歲。”
“大周軍隊護我大周百姓。”
“嚴懲南唐凶手。”
等等,亂七八糟,什麽都有。但不管怎麽說,這氣勢是上來了。
正在眾人準備出發之際,隻見趙芸一路小跑,雙頰微紅,氣喘籲籲的闖了進來,將一大張白紙拍在韓旭胸前。
“什麽東西?”韓旭疑惑的道。不待趙芸回話,雙手展開。
“告汴梁乞丐書:
汴梁城乃大周之國都,龍興之地。近日行乞之人雲集於此,不守王法,滋事鬥毆,甚對友邦人士行凶。年關將至,為護皇家之威嚴,國家之太平,百姓之安寧。敬告諸行乞之人,三日之內,自行離開汴梁。期限一過,未離開者,均以擾亂治安罪論處。禁軍侍衛司,大周顯德六年十二月五日。”
韓旭這一念完,院內的乞丐頓時呆立當場。秦雨山,吳師道,全都圍了過來。吳師道更是不可置信的搶過告示,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邊。
“完了,這是要趕盡殺絕的意思。”老秀才目光失去了焦點,不斷的喃喃自語。
眾人一陣沉默,院子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秦雨山拖著步子,一言不發,轉身進入房內,往日儒雅淡然的背影,似乎一瞬間蒼老了幾分。這些日子,在韓旭的建議下,丐幫數月之間雄起於汴梁,數千之眾,風頭一時無兩。而現在,朝廷隻是一個小小的告示,就葬送了他數月的努力,往日的一切轉眼間即將消失無跡。其中的苦澀,又有幾人知。
而韓旭則無奈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將頭深深埋在雙膝之間。他千方算計,算倒了瓦幫陳有德,算垮了青幫劉思漢,卻敵不過朝廷的一隻手指,一張告示。江湖幫派在朝廷的眼裏,終究不過是一粒沙子,想怎麽踩,就怎麽踩。當他們看不上你的時候,你還能安安靜靜的呆著那裏,甚至隨風歡快的跳動幾下,而當他們看不順眼的時候,一腳就能把你踩進泥土裏,成為爛泥的一份子,永世不得翻身。
趙芸雙眼泛紅,這些日子和丐幫的相處,是她最開心的時光。尤其是那壞壞的韓旭,讓她想恨又恨不起來,每每生氣準備不理會韓旭的時候,卻又忍不住來找這家夥。
此時,她似乎感覺到韓旭的悲傷,安靜的坐到他的身邊,第一次主動的拉起他的手,安慰道:“就算離開了汴梁城,到哪都一樣。洛陽,長安,甚至揚州,那裏還是大周的地方,到了那裏丐幫一樣能強大。哪裏有乞丐,哪裏就有丐幫。”
“哪裏有乞丐,哪裏就有丐幫!”韓旭喃喃道。這句話一點沒錯,這世界哪裏都有乞丐,還怕丐幫不會壯大?難道還非得在汴梁城呆下去不成,也許山高皇帝遠,才會更好不是?
他終於抬起了頭,見趙芸一臉的關切樣子,心中一動,立馬起身向書房跑去。
輕輕推開書房那斑駁的大門。
此時,書房內靜悄悄的,秦雨山正坐在書桌前,手中擦拭著那祖傳的秦家雙鐧,眼神專注無比,就像是撫摸著自己的兒孫般。書桌上同時放著尉遲熊的鋼鞭,那亮閃閃的一節節鋼鞭似乎剛剛被擦拭過。
“你來了,外麵的兄弟們都散了嗎?”秦雨山頭也不抬的問道,語氣平緩,但聲音沙啞。
韓旭心中一陣莫民的傷感,緩步來到書桌前,雙手撐著桌麵,躬身說道:“秦大哥,剛剛芸哥兒點醒了我。丐幫原本就是汴梁的乞丐幫派,天下間哪裏沒有乞丐?就算出了汴梁城,我們照樣可以在別的地方立足。大江南北,遍地開花,這原本就是我們丐幫的大計,放棄一顆樹,也許能得到一片森林。”
秦雨山沒有說話,依舊在擦拭著他那把金鐧。但韓旭卻發現他那有節奏的擦拭雙鐧的手,微微的抖動了下。
……
好一陣沉默後,秦雨山終於抬起了頭,放下手中的金鐧,嘴唇微動,緩緩道:“即使那樣,結果依然,隻要朝廷一聲令下,丐幫還不是照樣灰飛煙滅。”
韓旭怔了怔,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雲淡風輕,對什麽事幾乎都自信滿滿的秦大哥嗎?心中的傷感,頓時轉為憤怒,全力舉起右手,一巴掌狠狠的排在書桌上。
“啪……”
“秦大哥,你醒醒吧,你到底想怎樣?外麵那麽多丐幫的兄弟都在等你的決定,你去看看他們那堅定的眼神,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他們依然會追隨您。丐幫給了他們歸宿,給了他們安全感,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難道就這樣放棄?”韓旭大聲咆哮:“您別忘了,我們當初建立丐幫是幹什麽的?原本就是要和他們對著幹的。隻不過,現在就當提前了而已。你當初的豪情到哪去了?你現在就像個喪家之犬。”
韓旭指著秦雨山的鼻子就是一頓臭罵,罵完之後,才發現自己仿佛用盡了力氣,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了書桌前的椅子上。胸口起伏不定,大聲喘息著,但眼睛卻依然死死的盯著秦雨山的麵龐。
而秦雨山目瞪口呆,滿臉呆滯狀。從小到大就沒被人指著鼻子罵過,他所作的一切都是那麽的完美,即使是他那苛刻的父親,都沒有這樣大罵過他。好一會才在韓旭的怒罵中恢複過來,頓時感到臉紅到了脖子,憤怒的拿起桌上的金鐧,高高的舉了起來,雙眼怒火熊熊。
韓旭見秦雨山憤怒無比的樣子,頓時傻了眼,剛才的確腦子一熱,罵得痛快。此時,回想起來,似乎罵得過火了。望著秦雨山那高舉的金鐧,好一陣後怕,雙腿微動,就欲逃跑。
秦雨山眼神不定,看著韓旭那青澀,似乎有點害怕的臉,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金鐧,坐回到椅子上。轉瞬間,嗬嗬笑道:“剛剛你害怕了?”
“廢話,能不害怕嗎?以您老的實力,這一下下來,老子還不得腦漿四射,當場壯烈。”韓旭暗自嘀咕不已。但見秦雨山說話的口氣似乎變了過來,且雙眼清明,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於是,他坐直了身體,昂頭一臉傲嬌,道:“怕?韓某人從來不知道這怕字怎麽寫?”
“嗬嗬。”
秦雨山淡淡笑道:“死鴨子嘴硬。”說罷,再次起身,雙手抱拳,對著韓旭深深一鞠,正色道:“秦某多年了和尉遲可以說是相依為命,尉遲受難,我一時失了分寸。在此,秦某多謝韓兄弟的當頭棒喝。沒錯,我丐幫就是要成為天下第一幫,區區一個汴梁城而已,丟了它,也許困龍才能升天。”
韓旭明白秦雨山終於恢複了往日的豪情壯誌,笑道:“沒錯,即時離開汴梁城。老子也要給韓通一個好好的回憶,咱丐幫不是泥捏的。”
“此話怎講?”秦雨山疑惑道。
“告示上不是說三日內撤離汴梁嗎?那就是還有三日的時間。這三日內,我們做我們該做的事情,原定計劃不變,遊行示威照舊,擊鼓鳴冤照樣去做,畢竟尉遲二哥怎麽也要救出來。做完這一切,再離開汴梁城。”韓旭解釋道。
“不錯,怎麽也要把尉遲給救出來。”秦雨山點頭道。
韓旭捏著下巴,皺眉道:“有件事,我一直奇怪,這告示是以侍衛親軍司的名義發出來的。到底是韓通的意思,還是朝廷的意思呢?”
“這……秦某也不太明白。”秦雨山糾結道。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遊行大事要緊。我這就去找吳老道繼續安排。”說罷,韓旭轉身出了書房。
秦雨山微笑著望著韓旭的背影,暗道,這小子還真夠莽撞的。轉而收拾起書桌上的金鐧和尉遲雄的鋼鞭,眼神不經意瞥到一處,頓時駭然。
書桌上一個淺淺的掌印,顯示是韓旭剛剛憤怒一擊留下來的。以稍有力氣的人來說,在木桌上留下個掌印也沒什麽,但秦雨山的書桌,可是祖傳的黃花梨木做的,堅硬無比。以他自己的實力即時是黃花梨,留下個掌印亦如反掌,且會更加深陷,但怎麽也沒想到韓旭的實力竟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想到此,他不由更加開懷,看著韓旭的成長,放佛就像是看到年輕的自己。而韓旭卻有頭腦,現在更是有了武力,但這些都不重要。他更喜歡的反而是剛才那義氣十足,有點衝動莽撞的韓旭。
“尉遲,大哥來救你。”秦雨山對著鋼鞭心中默念。
隨後,轉身出了書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