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惺惺相惜皆兄弟

黑衣人一看三支箭羽並排刺來,一雙靈足輕點急挑,三塊瓦片瞬息便起,騰空旋轉,電光一閃之間,各自截住一支來箭。

眾嘍囉從未見過這般高超的足上功夫,心下一麵暗歎,也一麵為自己大當家的著急。方才史進一鬆弓弦當即叫中,此刻卻眼睜睜地瞧見三箭即將落空。

在大家看來那些問題不問那廝也罷,等將這廝綁了,刀架在脖頸上,你不問他也會說,可是現在這麵子如果丟了卻去哪裏挽回?

但此刻的史進,依然麵容帶著淺笑,犀利的目光直直追隨著那第二支箭朝房上飛去。

房上那人此時也覺察出了端倪,隻是在這電光一閃之間,騰挪閃跳已來不及。

那左右兩隻箭羽遇瓦即止,射在瓦麵上,便往腳下落去。可是中間那箭卻偏偏去勢不止,透瓦而過,呼嘯一閃,又撕去了一條布料,顯露出小腿上稀鬆的體毛來。

院裏的嘍囉見了,立刻爆出一聲喝彩。見大當家的有這等手段,大家頓時覺得臉麵很是光彩,不由地各個頭顱高昂,口中更是對房上叫囂不已。心裏也更是對史進這大當家的崇拜有加,簡直就是五體投地。

此刻那黑衣人心裏也是暗自叫了聲好。為了不將這感情流露出來,讓下麵的嘍囉瞧見。便彎腰摸了摸露出的小腿,一絲一毫竟都不曾劃傷。

等史進喝住眾嘍囉的叫囂,那黑衣人方才開口道:“這次才勉強輸得服氣。方才你問的什麽,勞你再說一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史進一聽黑衣人的說話語氣已經變過,不像方才。明顯是敬重自己三分,再者,自己心裏也對他頗有惺惺相惜之感。便朝房上也恭敬地道:“房上的兄弟權且下來,若你願意,便換了衣裳,我們廳上說話。”

黑衣人心裏本是有些猜忌的,唯恐是騙局,被這幫人騙下房來綁住,不但說不得話,隻怕命都逃不脫。

可是,黑衣人隔著煙雨蒙蒙,望著史進一臉的誠意,心下也不由地前後思量起來。

這主家一開始氣量就宏大的很,約莫著應該是條好漢。再者,每次箭來都發聲提醒,也可見其作風正大光明的很。其中箭勢所指都是些個褲邊衣角,功夫了得,卻不以技壓人,真當是俠義心腸。

如今傷了他的人,損了他的院,非但不計較,還以客相待。處事待人做到這份上,就不是裝能裝出來的,人情做得這般漂亮,即使是陷阱、就算是栽了,也沒得說。

隻是片刻,黑衣人心下想過,便雙手抱拳拜了一禮道:“那就叨擾了……”說著摘下麵罩,也不走木梯,縮腰舒臂,如似黑鷹展翅,一躍一緩,便悄無聲息間落在地上。

眾人瞧著把式,當真是身懷上乘輕功。心裏無不驚歎。

史進走上前來抱拳也是一拜,粗略打量了一眼,見其身形略微單薄,身首也短自己一截,約莫著自己的衣服還可將就,便囑咐聽差,取了他自己的薄棉袍來為“黑衣人”更換。

之後史進遣散了眾人,便到大廳上等候。

那黑衣人有差人引了,進入偏房。小廝們打了熱水,繳了毛巾,伺候他擦淨了身子,將史進的衣服換在身上。

那人穿戴好了,在地下走了一遭,那件棉袍穿在身上,大袖郎當,下擺吊落一大截,勉了三匝,還耷拉在腳麵。模樣不但不雅,而且還有些可笑。

但史進能這般相待,那份情誼已經暖到他的心底了。

此刻史進已經令人將廳下的燈火都點了起來,見小廝帶了那人從門外進來,上下一瞧,隻見那人皮膚白皙,兩撇英雄眉下的小眼中是一對極為精銳的眸子。小鼻小嘴,配上這瓜子般的小臉,活脫脫的一副娃娃臉。

這讓史進不由地想起一個詞,叫少年英才。

等那人進得廳裏,史進慌忙起身迎了過去,讓到廳上,主客入座,小廝上來獻了茶。才開始寒暄。

史進見那人有些拘束的樣子,便先開口道:“在下姓史,單名一個進字。因為是家裏的長子,也被史家莊的人喚作大郎。”

那人眉毛一抬,有些羞赧地道:“在下時遷,人送外號鼓上蚤的便是。這裏竟是史家莊?”

史進瞧他不解的樣子,便朝他點了點頭道:“便是近來被傳的風風雨雨的史家莊,仁兄恐怕也曉得如今的情形,卻不知深夜到我莊上,是為何事?”

時遷道呷了口茶,聽到史進問時,才頓住杯碟,很是真誠地道:“說來話長,但也是迫於無奈,誤打誤撞冒犯了貴莊。”

史進聽了,心底即刻勾起了對州縣軍情的渴求。便對時遷道:“仁兄來時,可曾經過華陰縣,不知可曾聽到什麽風聲?”

時遷見史進的眼眸中閃動著期待,可是自己卻著實沒能進得城去,也不曾聽得什麽風聲,心下不覺地生出許些抱歉。眨巴眨巴眼,將杯碟端放桌上,道:“唉……原本路過縣城,想進去打尖住店。走到城門跟前,卻不想竟被嚴防盤查的軍士推打出來,隻因我麵生不是本地人……”

時遷說到這裏,心下也是有氣:“那群守門的狗腿兒,真是可惡。我進不得城,隻得趕路,卻不想‘屋漏逢陰雨’黴到了家,連這肚子也不爭氣,實在饑渴難耐,便瞧見不遠有個莊園,便……”說到這裏就吞吞吐吐羞赧起來。

史進是個心裏機靈光的人,聽他說了,又想到他在房上和自己折騰了半天,恐怕此時肚子饑餓的難受。便喚了聽差的趕緊擺出一桌酒肉來。

時遷看著夥膳房的小廝來來去去,不須多時便有一桌酒菜擺上廳來,眼中看著看著,便不自覺地勾起了回憶。想著從小到大這幾十年,真不是個滋味。自從爹娘沒了,就沒頓心安理得好好吃過頓像樣的飯。更別說奢侈有什麽家,說實在的連家的感覺都快忘了。

如今時遷在這客居之地,受到這等的禮遇,萬千心酸便止不住地湧上心頭,一雙小眼眨巴眨巴,心裏忍著忍著,最終還是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