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闖靈蛇明刀暗箭(伍)
【禹城·嚴威鏢局】
楊誌換了便裝去了銀色麵具,帶了一頂鬥笠便從兵營中悄悄出來混跡在了往來的人流之中,穿過了街頭巷尾,最後來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破爛巷子裏來。往前再走個幾十步遠,便看著有個朝東開的大門,這黑漆大門約有兩仗寬,門麵上斑斑駁駁都掉了漆,就連上麵的門環也是鏽跡斑斑,唯獨門口有兩個石獅子,瞧著那模樣有三分雄霸之氣,看著不是那麽年邁。
在這樣的門庭之上橫掛著一隻匾,上麵用遒勁的手筆書寫著四個大字“嚴威鏢局”。咱且不說這題字的年月,就是光瞅著這牌匾的陳舊,也瞧得出這裏頭一切都是經過歲月洗刷的東西。
楊誌抬手將鬥笠往上挑了挑,露出了眼眸來,深深地瞧了一眼,看著那鏢局,知道來對了地方,再瞧瞧那兩隻被洗刷的沒有一點青苔的石獅子,嘴角勾起了一絲輕鬆的笑意。人往往都會這樣,在很難抉擇的時候,就索性隨波逐流,說好聽些那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楊誌就是這樣,等一切都擺在麵前的時候,就不需要他再去選擇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即便以後後悔了,那也可以把責任好不保留地統統歸結為“這就是命”。
雖然楊誌選了這麽一種最不符合他性格的回避態度來決定這一切,但是,此刻已經沒得選擇。那兩隻石獅子已經告訴他,他自己的抉擇早在一出發就已經定下了,在他進入禹都的時候,就已經沒得改變了。
其實,在楊誌向梁中書提出押送生辰綱的絕妙辦法之時,他已經為現在買下了一記伏筆。他曾經提出要在禹都喬裝打扮做鏢局,以行鏢的幌子繼續押送生辰綱到東京,而那些精兵部族尾隨保護。故而,要求梁中書提前派一隊喬裝鏢局的人馬來再次接應。故而租用了這裏在十年前被抄家滅口的嚴威鏢局的宅院,那些北京大名府而來的護衛二十人在此暗暗等著楊誌的到來。
這一切事關重大,所有安排都是梁中書與楊誌秘密商談,就連被梁中書派出去的護衛隊長也一概不知,在他的心裏知道的隻是一個接應的口令和先行準備的地點,至於押送什麽,他們都隻是懵懂地以為是禹都方麵送到東京的一批官餉。
一切都在保密中進行,梁中書自認為萬無一失,以為這全天下也隻有楊誌和他自己兩個人知道,實在是妙不可言,一心等著楊誌回來重重嘉賞。可是,就在楊誌離開梁中書之後的第二天,這個世界上知道此事的就不隻是兩個人了。那時候,就有索超和兩個小廝知道。這其中一個小廝自然是在那個靈蛇教混入索超家的奸細,而另一個就需要特別說道一下了,那人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受了楊誌在密室的吩咐便連夜快馬直奔二龍山去了。
也就是這樣,那些大名府的護衛在禹都將一切都準備妥當,某天終於來了一個人,護衛隊長按著梁中書的吩咐,對根據來人的特定穿著驗明了正身,同時也對上了暗號。可就在這護衛隊長以為是接應上了人的時候,那來人在悄無聲息之間從粗布麻衣之下抽出了把樸刀來,隻是突襲的這麽一刀便要了那護衛長的命,而接下來,就在那些護衛還沒有在這突發之時反應過來,隻見那人步法幾個起落,便將這二十人統統都頓時了結。
這些大名府而來的護衛,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還沒等楊誌來接應就這般做了刀下冤魂。而隨後,這院子裏又來了二十個強勁精幹的漢子,在先前來人的帶領下,換了那些護衛喬裝所穿的衣服,身上揣上了那些護衛的腰牌,便將這些大名府的護衛統統都埋在了後院的地下。在一切都恢複往常,一切又像是不曾發生的時候,“狸貓換太子”的戲碼收場,他們靜靜地等著正真來接應之人的到來。
而此刻,楊誌瞅著門口蹲著的那兩個被刷洗幹淨的石獅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地方,看來是找對了。
楊誌往下壓了壓鬥笠,抓起那個生鏽的門環來,“當當當”地敲了三下,裏頭無人響應,“當當當”又是三下,裏麵死一般寂靜,接著還是“當當當”的三下,依然沒有人前來相應。這是楊誌和梁中書所約定套路之中的,防的就是好事之人,當下楊誌又敲響了第四遍,果然,按著約定,裏麵有了腳步聲,一個漢子探出了頭來,問道:“敲門作甚?”
楊誌一聽這話是約定之中的,於是便順著約定說道:“等著看戲。”
“什麽戲碼?”
“千裏走單騎。”
那漢子一聽,這話很對路數,看來果真是來接應的,便開了一道小門,請了那人進來。
楊誌進了院子裏頭一瞧,之間方才寂靜的院裏其實就地站著二十個漢子,此刻都朝著楊誌眼巴巴地望了過來。楊誌透過鬥笠沒有去瞧他們,隻是覺得少了誰,於是便往那當院的大殿裏麵去,恰好裏麵卻出來一個人。
那人身著褐衣短布,頭上也頂著一個鬥笠,正是楊誌和梁中書曾經約定的著裝,楊誌嘴角再次微微彎起來,將鬥笠掀了便迎了上去。
可就在此刻,卻聽得那鬥笠下麵有聲音道:“你終於來了,可想死灑家了。”那人說罷便也將鬥笠撇了開來,露出一顆光溜溜燒了香疤的腦袋來。
楊誌抱住那人的雙臂也有些激動地道:“兄弟如何不念叨哥哥你啊。”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魯智深,他那日得了楊誌的傳話便帶了弟兄們來,按著楊誌的計劃,取代了那些大名府的護衛,專一在這裏等著楊誌的到來,左右等了兩三日,等的魯智深愁腸翻轉,深怕楊誌路上有什麽三長兩短。此番楊誌一來,這原定的計劃就可以實現最後一步了,兩麵一接應匯合,這事情也就多半成了。魯智深看著楊誌高興,不禁一麵迎了楊誌往那前廳去吃酒,一麵開玩笑道:“那門口的石獅子都快被灑家擦廋了,也不見你來,可把灑家給急的。”
曾經楊誌傳話與魯智深,隻要得手,便將門口的破燈籠去掉,並且將石獅子上的苔蘚擦洗幹淨。故而,楊誌一來便打量著這鏢局,瞅著那石獅子也覺得心安。當下,楊誌一麵與魯智深在前殿裏坐下,一麵將路上的見聞遭遇都講了一遍。聽得魯智深也是大呼痛快,連連為楊誌讚妙。可是,等到楊誌講到那三指寬的要命創傷,和那些屍體上的不解之謎時,魯智深也不由地蹙起了眉頭,有些不可思議地道:“竟然這麽邪乎……”
楊誌很是認真地點點頭,說道:“這不隻是邪乎這麽簡單,隻怕,在暗中有人故意操縱,我們下麵這一路,雖然有大名府的精兵保護,可是,卻也要處處小心,我最怕就是在家門口再出什麽邪乎事,偏偏將這套財富眼睜睜地丟了。”
“那也忒可惜了,不會不會!”魯智深拿一連串的不會封了楊誌口,深怕被他這烏鴉嘴將一切給說中了,魯智深又倒了酒給楊誌道:“不管他什麽邪乎不邪乎,當年灑家在五台山時,連菩薩都奈何不得灑家,灑家還怕他什麽邪乎,到時候,即便有人敢在家門口打起咱們的主意,那咱兩兄弟就剁他個稀巴爛!”
楊誌僵硬地點了點頭,可是,在心底,那三隻寬的要命創傷和殺人於無形的可怕,讓他還是有些隱隱擔憂。接下來的路,他並不害怕,那些個山頭包括當地的靈蛇教,他楊誌從來都沒有放在眼裏過,當下他也料想這些都不會是他最後的威脅。因為,那些山頭教派都將目光盯在了那隊官軍身上,而楊誌讓那副將秦飛穿了他的衣甲戴了他的銀麵具,到時候再押著五車一模一樣的黑漆大箱,沒有人會察覺其中的變化。在生辰綱即將到來之際,那些山頭也都不會為了打劫一隊鏢車而對後麵他們以為的“生辰綱”打草驚蛇。所以楊誌料定,在青州地麵上,這路走起來要比之前更容易些,但是,越到最後的緊要關頭,那些在暗中殺人的神秘團夥,就越是最大的威脅和阻礙,可是,現在楊誌對他們一點信息和了解都沒有,故而,沉默不語,心中多少也有些悶悶不快。
魯智深自己喝了兩碗酒,看著楊誌不說話的模樣,問道:“你打算咱們什麽時候動身?”
楊誌瞧了瞧外麵的光景,道:“現在生辰綱還在兵營的校場,我已經安排下去了,天黑之後,便會有人將生辰綱換了小箱子,混在糧草中運到這裏,我們隻要裝上鏢車,第二日天明便可動身。”
魯智深一聽歡喜地點點頭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賢弟這一趟走的可是大變了人似的,腦子厲害的很了,方才灑家聽得就心裏歡喜!”
楊誌和著魯智深笑笑,沒有多言語,隻是瞧著外麵的天色,一樣脖頸,將一碗酒喝下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