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攻鄆城用兵不吉(貳)
宋江暗暗轉眸看了一眼史進的臉色,見那張俏臉上沒有了往常的淡定自若,反倒有些不及所措和微微的慌張。宋江一麵舉起酒杯來,嗓音洪亮地說道:“一戰功成!”一麵看著史進遲疑了一下將酒杯端起來,和在坐的諸位將領一起舉杯應和道:“一戰功成!”
宋江笑笑和眾人一起坐了下來,臉上露出了罕見的快意笑容來。這份快意發自宋江的內心,在坐的旁人,就是連比肩坐在身旁的史進都不曉得。宋江這笑是開懷是得意,得意什麽,得意的不隻是眼看著要逮著一個便宜!!打下鄆城縣,無論從功勞還是威望上都會比攻下三莊強的多!!宋江更得意的是自己的機靈舉動,他生怕史進不願將這個機會讓給他,所以他在突然站起來將這個話說與手下眾將聽,如此一來,說出口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哪裏有收回來的道理,而宋江方才故意留意了史進的表情,那副詫愕的模樣,最讓他快意。
這種快感就像是從別人手裏搶回了自己心愛的事物,那種別人悵然無奈與自己的得意歡喜之間的對比,這才是最大的快感所在。在宋江心裏,這鄆城縣簡直就像是從史進手裏搶過來的,那城裏的官兵都是草莽之徒,沒有什麽本事,嚇唬嚇唬就潰不成軍,眼下取這鄆城縣猶如探囊取物。而得了這等戰功卻要遠遠高於攻下三莊更要耀眼奪目,他宋江不但可以避免尷尬敲鑼打鼓地載譽而歸,而且他在山中的威信會就此增加一大截。而到時候,山寨裏的兄弟們就不會講目光都落在史進身上,史進打的下三莊,但他打的下城池,這一比之下,反倒是給了他自己不少臉麵,若是親信在山寨中鼓吹宋江,那也是有理可依,又據可查的。宋江想到這裏,不禁心裏愈發歡喜了,對著史進舉起杯盞來說道:“兄弟,你休要多慮了,今晚我就帶兄弟們出兵,你和他們好生把守營寨,不到天亮必有喜報!”
史進放眼看著眾兄弟又推杯換盞熱鬧地喝將起來,眉宇間多了三分擔心,身子朝著宋江的方向靠了過來,低聲說道:“公明哥哥,此番去不得了。”
宋江一聽頓時笑了,說道:“怎地此番又去不得了?”
史進左右看看說道:“今夜奔襲,為的是什麽?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哥哥應該吩咐眾人換了酒水,飽腹一餐,再密談攻城方案。方才哥哥高調宣布,這隔牆有耳啊。”
“二郎放心,我這手下的兄弟,都是忠貞不二之人,各個沙場上驍勇善戰,絕不是牆頭草之輩。”宋江依舊笑著,他看著史進這般急了,心裏愈發覺得搶到的這個便宜愈發值錢了。
史進還是覺得不妥,繼續說道:“倒不是說兄弟們告密,隻是……”史進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雖然是兄弟,但有些批評的話卻也不能說的太直,特別是在這樣一個場麵下,但史進猶豫了兩下,還是決定要講,不然貽害無窮。史進繼而說道:“公明哥哥,休怪兄弟口快心直,先前我來時,曾一夜在軍營裏巡查過,咱們的營寨布防,頗有些漏洞,許多軍紀章法還欠嚴加施展,我看咱們軍中兄弟守夜等,亦不踏實。”
宋江依舊是笑著,他方才見史進停頓,隻當是史進語塞,後來史進說出這些來,宋江心裏頗有不快,但是卻都統統放在了深厚的城府裏,說道:“整頓還是要整頓一下的,不過,這不是也沒有出什麽事麽,何況,各軍自有各軍的特點,梁山的兵馬不必綠林軍,他們在梁山占據地利天險,防守是有些短缺,但是若是衝鋒大帳,卻個個了得,一個鄆城縣,不成什麽問題。”宋江這話,綿裏藏針,將史進的綠林軍也諷刺褒貶了一番,此刻頓了一頓,還帶著笑道:“不知兄弟方才意在何處?”
史進心裏想,多虧三莊的人馬沒有分出精力前來劫營,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但史進也不過是在心裏想想,沒有說出來,而是繼續順著著話頭說道:“公明哥哥,不是兄弟我掣肘,難不保有朝廷的人魚目混珠而入。饒兄弟進一步問一句,梁山兵馬可編過方陣營連?”
宋江被史進問住了,隻得輕輕一笑搖搖頭。
史進接著說道:“沒有營連,官府的人隻要換一身皮就可以在咱們的營裏走動,兄弟的意思就是,萬一有奸細聽到了,豈不是要壞事,哥哥去了,必然要吃虧。”
宋江聽罷,也覺得有三分道理,可是,好不容易逮著這麽一個機會,何況史進原來就打算夜襲,宋江還是寧願相信史進這是故意要來拆台,當下,堅定地說道:“那官兵能有什麽能耐,就算是告訴他們老爺來打他的城池,又能怎樣?”說道這裏,宋江臉上沒了笑意,擲地有聲地說道:“鄆城縣已在吾手中亦!”
史進不勸他還好,史進愈發勸他,宋江反倒越要固持己見,最後宋江將酒杯端起來,說道:“我意已決,兄弟休要再勸了,來喝酒!”
史進無奈,見宋江話音多有固執,事已過三,也不能再勸了,當下便勉強擠出一絲笑來,舉起酒杯,和宋江一幹而盡。
宋江這時候發話了,說道:“兄弟們,酒且至此!填飽肚子,夜襲鄆城。”
眾好漢聽了都停杯吃飯,個別貪杯的,想李逵之類,還是最後偷偷大口喝了最後一碗這才扯了一支羊腿啃了起來。宋江這時候又說道:“告訴兄弟們一個秘密,是我在鄆城縣當押司時就曉得的,鄆城縣的都尉紀卓宏天生好酒,從來不過問營房操練之事,手下多是貪杯之人,上梁不正下梁必歪。”此話意在給兄弟們心裏一個底子,叫他們好生攻城殺敵,說罷又道:“我早就聽聞,在這廝宅子下有一個十丈見方的深窖,裏麵窖藏了數之不盡的美酒,其中多有從各地百姓掠來的數十年的好酒,等打下鄆城縣,我將那些美酒都抬上來,賞給諸位,大家到時候,痛快一夜!”
“好!”眾人高呼一聲罷了,都大口吃肉,待吃得飽了,宋江便將席子一扯,將左右伺候的嘍囉都屏退了,要關起門來製定一套攻城的方案了。
宋江當即取了紙筆來,胸有成竹地將鄆城縣的地圖描繪紙上,然後四角沾了酒水,就此貼在身後的屏風上,指著鄆城縣說道:“諸位兄弟請看,這就是鄆城縣,東麵望城門,西麵海昌門,南麵德興門,北門貴儀門。兵馬超不過兩千,不然他們也不會援兵不到不出城救援,現在援兵都被在扈家滅了大半,逃回城的都是些半死不活的殘兵敗將,現在城中外強中幹,成不了什麽氣候,左右也不會有什麽援兵,此番出擊,休要有所顧慮。這鄆城縣的城池高三丈,眼下沒有攻城的雲梯,強上不得城,眼下隻有強行攻城,說起來,這城門隻有德興門最薄弱,我們就從這裏攻打。”
祝彪聽著宋江這自負的話心裏怎地都覺得不痛快,心裏記得扈太公說的話,當下便照葫蘆畫瓢,將原話套用過來硬邦邦地問道:“那皮光秋雖然在扈家莊折了人馬,但此番回去必然會禁閉城門,嚴加防守,就算兵力不濟,可是你們兵臨城下又如何打的進去。管你怎地叫罵他都會龜縮不出,就算是強攻,疾走起來也得有個時間,他們城樓上又有強弓勁弩、檑木灰瓶,箭羽的射程一百五十步,到了門口還沒有將城門砸開,上麵就都一番打將下來,到時候,隻怕連城門都撞不開。”
祝彪這話說的頗有些生,特別是一口一個你們你們的,說的宋江心裏不快,這時候,李逵已經耐不住站起來指著祝彪罵道:“兔崽子,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敗軍之將,閉了你的鳥嘴,你沒那攻城的本事,休要小看了旁人!”
祝彪聽得這黒廝嗬斥,雖然看這人魁梧,麵相凶惡似鬼,但當眾受了這等羞辱,加上年輕氣盛,哪裏還忍得住,當下勃然大怒,脖頸的青筋都暴起來大聲吼回去道:“黒廝,你罵誰!”
“罵得就是你,毛都沒長齊,就……”
“住口!”宋江一拍桌子,頓時靜了,嗬斥道:“沒上沒下,成何體統,這裏安是你們爭鋒之地,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哥!”
“是他先無禮……”李逵不服氣嘀咕了一句。
宋江咬咬牙,心裏正是為這個有勇無腦的李逵生氣,方才他看似罵兩人,實則這話鋒重點處處都落在祝彪身上,誰想這黒廝填了這麽一口,隻得轉過臉來,嗬斥李逵一句道:“他不沒規矩,你還不沒規矩了不成!”
李逵狠狠滴瞪了祝彪一眼,拿手筆畫著砍過去的樣子,便負手一屁股坐下來,不說話了。
史進聽得出這宋江這兩句話裏,對祝彪意見甚大,怕鬧出什麽別的差錯了,便陪著笑臉說道:“公明哥哥,休要動怒,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認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