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司九這頭出盡了風頭。

那頭太醫署就多少有點愁雲慘淡了。

尤其是,明麵上過來看病的人似乎增加了,每天進進出出的人都不少,但……大多數都是來找張司九的。

陳深嚴已經不止一次聽到了抱怨。

而這日,終於有人坐不住,兩個太醫丞過來找了陳深嚴,一個麵色比一個麵色還像吞了黃連。

陳深嚴差點被這兩人給逗笑了。

他嘴角帶了一絲絲的笑意:“這是怎麽了?如此愁雲慘淡?莫不是昨兒和媳婦吵架了進不去屋?”

王太醫丞一臉無奈:“這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有心思開玩笑?”

宋太醫丞也是一臉的著急:“是啊,這都什麽時候了,您怎麽一點不著急呢?再這樣下去,咱們太醫署的臉麵,是真沒地方擱了!”

一個張司九,鬧得滿城風雨。

又是妙手回春,又是便宜,這是要搞死其他大夫的樣子!

再這樣下去,其他人的飯碗,都要被這個張司九給砸了!

結果陳深嚴“哈哈”大笑:“哪有這麽嚴重?一個張小娘子罷了。哪朝哪代,沒有幾個出名的神醫呢!”

王太醫丞急了:“那怎麽能一樣呢!人家也不在太醫署裏啊。而且,張司九她要開醫院,又不一樣!”

陳深嚴看向兩位太醫丞,放下手裏的書,正經了起來:“那你們的意思是什麽?”

兩位太醫丞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王太醫丞開了口:“底下的人都有點意見,我們按照您的意思,壓了好幾回了。可根本不管用。”

“現在,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覺得,還是請張司九快點搬走吧。”王太醫丞憂心忡忡:“再這麽下去,人人都知道張小娘子,卻不知我們太醫署了!”

陳深嚴沉吟片刻,問了兩人一個問題:“你們覺得,張小娘子如何?”

王太醫丞毫不猶豫:“就是個善專營之輩!她那點道行,根據古籍記載,早就有先賢做得到。隻欺負普通人不知內情罷了。”

所以,這才會覺得她的手段神乎其技。

宋太醫丞的看法和王太醫略有點兒不同:“我覺得,她是個有大智慧的人。一介村女,短短幾年,就能有如此成就——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陳深嚴笑了:“的確,普通人懵裏懵懂,真正開竅者少之又少。就是咱們太醫署的青年才俊們,多數也是家裏培養,又有幾人是憑借一己之力?但是我讓人查了這個張司九,不簡單哪。”

“八歲學醫,步步經營,從一個縣城大夫,到東京城裏炙手可熱,人家就用了不到半年。說是厚積薄發也不為過。”

“可你我都學醫的,又有幾個人能有如此天賦?有如此的頭腦?”

兩位太醫丞都沉默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事實如此,容不得人反駁半個字。

張司九就是很強,比太醫署所有同齡的人都要強。

王太醫丞良久終於找出個解釋:“她的師父畢竟是顧青舟。顧青舟本來就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

“當年,顧青舟憤而離開太醫署。後果你們都看到了。”陳深嚴一聲輕歎:“咱們太醫署痛失良將,而顧青舟後來也是沒有再出風頭。可謂是兩敗俱傷啊。”

“我有惜才之心,你們可欲成全?”陳深嚴看著二位太醫丞。

說實話,三人也是合作多年了。

彼此脾性都很了解。

陳深嚴說這話時,其實已經料定了結果,但仍舊忍不住試了試。

王太醫丞直接拒絕了:“她如今,說是太醫署的仇人都使得,我們如何能妥協?”

“其實,如果她是男子,我們倒也不是不能破格提拔。”宋太醫丞歎了一口氣。

這件事情,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陳深嚴豎起一根手指頭:“還有不到一月就過年了,我會同她說,年後便讓她搬出去。”

頓了頓,陳深嚴長歎:“我太醫署若有此等人才,何愁不能幹出一番事業?”

前朝設立太醫署,培養宣揚醫術,救萬民於疾病和巫祝蠱惑中,那是何等功績?

陳深嚴有心比肩,卻奈何太醫署根本沒有這個實力。

僅憑借一己之力,根本辦不到。

陳深嚴原本的意思是過了手術之後再說。在那之前,太醫署這邊能學多少是多少。

結果沒想到,不等他開口,張司九就主動過來拜訪他了。

張司九開門見山:“我有一件事情,想和您合作。”

陳深嚴聞言就愣住:“什麽事?”

“我們兩家,一家是官辦,一家是民辦,太醫署的醫館,和我們的醫院,雖然看似有競爭,但其實互不阻礙。”張司九笑盈盈的坐在陳深嚴對麵,麵對這隻老狐狸,一點也沒有怵頭的意思。

陳深嚴被勾起了興趣:“哦?你繼續說,我聽聽。”

“太醫署成立之初,隻有兩個用意。一個是負責朝廷和宮中的疾病治療和防範。另一個是推廣醫術,將民間的所有醫者都統一起來,既方便選拔人才,也能造福各方百姓。”

張司九笑容依舊明朗:“而我的大宋醫院,並無這樣大的使命。我就三個目的,一個,掙錢養家,一個,治病救人。”

“還有一個呢?”陳深嚴揚眉,被勾起了濃濃的好奇心。

張司九笑眯眯說完:“還有一個,就是刺激其他醫者,讓他們好好學習,多研究,多精進,讓咱們這一行越來越好。珠玉在前,其他人怎麽好意思半罐子水響叮當?百姓看到了好的,怎麽還會被那些庸醫蒙蔽?”

內卷,永遠都是促進行業進步的最好辦法。

良性內卷,優勝劣汰!

陳深嚴簡直都聽傻了。

張司九這個說法,讓他簡直有點兒不能適應。

陳深嚴有那麽一點點恍恍惚惚:到底誰才是太醫署令!

這樣的感受,讓陳深嚴整個人都沉默了。

他揉撚著手指上的和田玉戒指,一言不發。

張司九咳嗽一聲,決定說完了那些大話之後,再來點實際的:“一個名醫固然掙錢,可說實話,也隻是一己之力。可如果我網羅天下名醫呢?老百姓看病知道上哪裏去,我也能掙大錢,不是很好嗎?”

前後對比實在是太撕裂,陳深嚴徹底張不開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