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靜壽直接被這個話給氣笑了:“你有本事,你當著他師父的麵去說這個話試試!”

張司九的嘴十分硬:“他來了我也這麽說!反正我又當不了,說說怎麽了!”

方靜壽一噎:那是當不了。從古自今,就沒出過女太醫,更不要說太醫署令了。

齊敬這個時候,幽幽地說了句:“其實我師父早就感歎過了。說如果九娘是男兒,那他定要多個關門弟子的——”

他說這話時候,可以說是萬分怨念。

那目光幾乎都要化為實質,往張司九身上戳出幾個洞。

張司九一臉坦然:“那這一點他不如我師父。”

齊敬:……

方靜壽:……

最終,方靜壽揉了揉太陽穴:“別說了,反正這個事兒,咱們得商量。”

張司九點點頭:“肯定要商量,這不是就在商量嗎?咱們將心比心,他們一個個眼高於頂什麽樣,你們比我可清楚太多了。你們說我難不難?”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年輕人,挫一下他們的銳氣,這是好事。這種事情我們幫你們幹了,你們其實省心很多的。隻是名聲不好聽而已。可是話說回來,咱們當大夫地,誰瞧得起呢?人家正經當官的雖然客客氣氣,可誰也不拿我們當回事。”

“其實也就是行業內有點威風嘛。但——這種事情其實你們換個角度想呢?”

方靜壽臉色不太好看:“換什麽角度?”

“這叫尊重民間大夫!”張司九可憐巴巴:“你知道我們每天過的什麽日子嗎!我們的日子,真的好難啊!不信你問齊敬!”

齊敬這一次沒敢說話,緊緊地閉著小嘴巴。

他感覺自己可真太難了。

一不小心,兩頭不是人。

方靜壽還是覺得不妥:“我覺得他們不會同意。”

張司九笑眯眯:“那我們也不同意要他們。反正隻要我這裏接到投訴,我就直接把人退回去。要知道,我每個月還給他們開工資,還要貼補住宿和夥食——真的很貴的!”

最關鍵的是,現在第一醫院沒那麽缺大夫了!

方靜壽目瞪口呆:“你這是過河拆橋啊!”

張司九一本正經地給方靜壽端茶遞水:“我隻是不喜歡他們那副年輕氣盛的樣子。和太醫署本身沒矛盾。我們還是很歡迎謙遜的好孩子。”

方靜壽看著麵前這杯茶水,一時之間沒說話。

“今天這種事情以後肯定還有。”張司九也坐下來,慢悠悠喝一口水:“我們又不是太醫署,你說也沒責任搞什麽隔離,搞什麽上報,搞什麽防止擴散吧——”

方靜壽直接噎住了。

齊敬也目瞪口呆看過來——這種事情,怎麽能拿出來威脅人?醫德呢?

張司九笑眯眯:反正誰先著急誰就得吃虧~

方靜壽是真有點急:“這怎麽行?這次是水痘也就罷了,如果是別的疫病,你這樣,是要出大事的!”

“哦,那別的醫館也不會留下病人隔離啊。我這麽做,也沒問題啊。”張司九笑容更深了。

也更讓方靜壽想錘人了。

方靜壽簡直抓狂:“那第一醫院和別的醫館能一樣嗎!”

張司九眨巴眼睛,不恥下問:“那怎麽就不一樣了?我們難道是太醫署開的?還是直接是太醫署的一份子?還是太醫署給了我們多少好處?”

方靜壽卡住,說不出一個字來。

張司九笑容更深了,也更親切了:“我一直以來為太醫署著想,那是我個人的節操和品德,可不是應該啊!”

方靜壽很難描述這種感覺。

大概就是:免費給你吃糖的人,有一天忽然不給你吃糖了,你還發現人家做得沒毛病,你不能恨她那麽難受……

方靜壽最終還是選擇鬆口:“那我回去跟陳太醫署令商量一下。”

張司九笑眯眯:“好呀好呀,我覺得就是要商量下。”

她頓了頓:“對了,患兒怎麽辦?你們帶走還是我讓他回家?”

方靜壽咬牙切齒:“今天晚上我就給你答複!”

張司九這下是真的興高采烈了:“那行,我等你好消息啊!到時候我煮個鍋子等著你!這幾天正好吃點酸菜老鴨湯!”

方靜壽:……要是沒有好消息,這個老鴨湯還有嗎?

等方靜壽走了,齊敬這才忍不住問了張司九:“要是我師父不同意,你真讓人走嗎?”

張司九歎了一口氣,放下茶杯,語重心長:“傻孩子,你師父會同意的。這種事情對他沒壞處。你當方靜壽是為什麽不答應?因為他不想做出頭鳥。而且這個事情,跟他管的那一攤子事兒有關,他就不想做那個第一個同意的人,然後被人說以公徇私!”

“我這麽刁難他,他就可以為難地回去一說——到時候你師父為難地一同意,這不是皆大歡喜嗎?別人要是有意見,他們就直接讓人上我這裏來負責病患來,別人還敢有意見麽?”

“如果總要有一個人做壞人,那我做了,什麽借口都遞過去了,這個事兒不就成了?”

齊敬若有所思,半晌凝視張司九:“那你呢?你做了那個壞人——”

“我又不混官場,無所謂。”張司九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坦然:“反正這輩子,他們也不會讓我做太醫,我怕什麽?隻要你師父在一天,其他人對我意見再大,也不會怎麽樣。而且,到時候就算你師父退了,不是還有你?”

“我想要的不是名。所以我做不做那個壞人,不要緊。”張司九笑了笑:“但是人得想明白自己要什麽。要利,就別太在乎名。要名,就不要太看重利。這兩點,有時候真的會有點衝突和矛盾的。”

齊敬看著張司九,嘴唇動了動,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覺得張司九那麽豁達,好像什麽也不需要他說,更不需要他的安慰。

可他卻不知怎麽的,總覺得張司九這條路,走起來真的很難。

偏偏,她卻笑得燦爛,悄然把所有的難都咽下去,根本不讓旁人覺察和看見。

齊敬最終,在心底悄悄說了句:我將來,一定要當上太醫署令。一定要。一定要護著她。護著第一醫院!

年輕的熱血,在這一刻開始沸騰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