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司九一臉嚴肅的看住了徐氏。

徐氏被這個目光看得一愣,“怎麽了?”

張司九清了清嗓子:“說出來二嬸可能不信。其實我曾經聽見人說過,豬腳黃豆湯,是催奶的。”

她露出個和煦的笑容來:“如果奶多了,吃不了,小南瓜多吃點,也沒什麽了吧?”

隻不過,她自以為的“說服力很強靠譜臉”,落在一個麵黃肌瘦八歲孩子的臉上,毫無說服力。隻有一雙大眼睛裏的強烈期待,以及那卑微笑容顯露出來的討好。

徐氏心中一酸,心想反正豬腳怎麽做也不好吃,她想吃就做這個吧。於是她點點頭:“行,那就做豬腳黃豆湯?怎麽做?”

反正徐氏沒吃過豬腳黃豆湯。

主要豬腳難吃,大家也都不吃。

她問張司九,是覺得張司九肯定在哪裏吃過。

張司九回想了一下曾經在病房裏聽見過的“產婦家屬大交流”內容,自信道:“要不然我來吧。二嬸快去歇一歇。一會兒就能吃飯了。”

一大早就走了這麽遠路,徐氏臉上也是肉眼可見的疲憊。

徐氏還要懷疑,可楊氏卻開了口:“讓九娘來吧。她也大了,該學著煮飯了。不然以後嫁了人,還不得讓人笑話?”

於是徐氏沒有再堅持。

而聽見這話的張司九頭皮都麻了:現在就考慮這個,是不是太早了點?

她拎起豬腳:“我先去洗洗。”

小鬆小柏也想跟,但楊氏不許小柏去溝邊上,幹脆將兩個都扣在家裏。

張司九拎著豬腳出了門——現在家裏吃水,全靠打井水,洗菜根本不可能用井水的。但這裏是水資源豐富的地方,加上朝廷大力修建水渠河溝,所以家家戶戶房前屋後,必定有一條小溝經過。

每隔不遠,就有一個地方,可以洗菜,可以洗衣,也可以……洗澡和洗腳。

是的,根據張司九觀察,這是一處多功能洗滌點。上到人吃的菜,下到豬吃的草,宰殺的雞鴨,乃至鮮活的人類和牲畜,都可以丟下去洗一洗。

張司九內心是抗拒的。

然後她進行了自我催眠:這就是個超大號水龍頭,這就是個超大號水龍頭!水龍頭放出來的水,洗什麽都行!

這麽一想,她感覺心裏勉強接受了這個設定。沒關係,水龍頭越大,水流越強,更容易洗幹淨!

兩根豬腳是用草繩穿在一起的,上頭肉多的部分早已經被砍得幹幹淨淨,就剩下巴掌長短的豬蹄子。

擱在現代,這樣的豬蹄是最貴的。

可現在嘛……肉少還臭,怪不得被人嫌。

豬是黑豬,豬腳上還有好多黑的,粗硬的毛。豬蹄子分叉的地方,汙垢也都沒除去。就連蹄殼都還在。

若有若無的味道散發出來,讓人很難相信這是可以吃的東西。

作為醫學生,不管哪一個專業,都是必須經曆解剖課這一過程。當年為了學好這門課,張司九還特地練過。

所以這會兒拿到這麽原始的豬蹄,還真不至於抓瞎。

好在殺豬時候,豬已經燙過,所以這會兒蹄殼用刀一撬就開,撬開蹄殼後,那豬蹄尖就隻剩下粉嫩的模樣,看著舒服很多。

至於毛——靠拔的話,是有點困難的,所以張司九沒打算現在弄毛。而是清洗浸泡,去除殘留的血液,洗掉髒汙就行。

張司九將豬蹄整個沒入溪水,用手指用力推擠血管,將殘留的血水擠出。

直到無論如何揉搓推擠,都沒有紅血絲再冒出來,張司九才收了手。

隨後她又將斷麵上衝不幹淨的汙垢一點點刮掉。

在張司九細瘦手指的處理下,豬蹄漸漸退去灰撲撲臭烘烘的模樣,有那麽一絲絲白嫩的感覺。

尤其是豬蹄截斷麵,更是雪白晶瑩一片,不見絲毫血色。

張司九手指已經泡白了。

但看著豬腳,她表示很滿意。

提著已經算完成一半的豬腳,張司九回到家裏。

粥還悶著,楊氏在摘菜,徐氏在砍豬草。

兩個小男孩在院子裏踢藤球玩。

張司九提著豬腳直接進了廚房。然後用火鉗夾住豬蹄,直接送進了灶膛裏。

這個景象,直接驚住了門口探出來小腦袋。

小鬆咽了一口口水,滿臉期待:“是要烤著吃嗎?”

小柏控製力差一點,口水已經流出來了,一雙眼睛裏全是期待。

然後,一股焦臭又裹著烤肉香的奇特味道,直接就打斷了他們的幻想。

張司九麵不改色:“不吃。”

這種味道,張司九在手術室裏聞過很多次了。

後來甚至能夠被勾起饞蟲,做完手術後,和同事一起去吃烤肉。

小鬆激動的衝過來:“姐,焦了!肉焦了!”

張司九看著火候呢,這會兒均勻的翻麵,讓每個地方都均勻被火燒到。

直到整根豬蹄都黑漆漆的,她這才夾出來。

小鬆差點哭了:“焦了,沒法吃了!”

張司九看著他,腦子裏瞬間閃過“吃貨”二字:“別著急。還能吃。”

小鬆半信半疑,憨憨的臉上寫滿了“我年紀小你肯定在騙我”這幾個字。

小柏年紀小,但警惕性顯然比小鬆還強,繃著小臉,嚴肅道:“黑了,不吃,拉肚子。”

張司九差點被逗笑了。捏了捏小柏的臉:“放心吧小家夥!”

張醫生出品,好吃不好吃的另說,但肯定保證食品安全!

說完這話,張司九又將另外一隻豬蹄也如法炮製。

兩根焦黑的豬腳新鮮出爐。

張司九等涼一點,就拎著又去了小溝邊。

這一次,兩個小男孩都鬼鬼祟祟避開了楊氏,偷偷跟出來了。

張司九看見他們了,但隻要他們不靠近水邊,就懶得管他們。她專心致誌的用刀將豬腳上的焦黑痕跡刮下去,讓豬腳重新露出了微微發黃的豬皮。

豬皮此時已經有點收縮,但上麵的毛是一點也沒有了。

連腳趾縫也刮幹淨之後,張司九這才滿意收手。

小鬆小柏蹲在旁邊,看得目不轉睛。

但兩人顯然都不明白這是要在幹什麽,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大大的疑惑。

張司九拎著豬腳回去後,又取出瓦罐刷幹淨,最後再問徐氏要了兩把黃豆,並請徐氏將豬腳剁開。

其實她也能根據解剖學原理將豬腳弄成幾塊,但那樣,骨頭裏的骨髓就不容易熬出來了。

黃豆和豬腳再用井水洗了一下之後,張司九直接填入罐底,再掰了一小塊老薑洗幹淨砸破也丟進去,再加水將罐子裝滿,然後直接放到小爐子上,又點燃火,開始熬。

經過撇沫,水開,調小火燜燉,漸漸的就有香味飄出來。

徐氏抽了抽鼻子,帶頭驚訝:“竟然還真做出來了?”

張司九解釋一句:“我聽河邊路過歇腳的大爺說過。他說他年輕時候是廚子。”

徐氏點點頭,壓根沒想那麽多:“一會嚐嚐,要是好吃,就給李家那兒媳送過去,她奶水雖然少,但萬一以後奶多了,咱們也好帶小南瓜去。”

對於徐氏這種處世小心機,張司九默默的點了個讚:學到。

不過,這個湯,應該很適合李家兒媳。

張司九許願道:希望李家兒媳胸口變噴泉,吃也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