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內。
現如今是春季，大地萬物複蘇，各色各樣的花朵充斥在立政殿園內，而長孫無垢對此卻索然無味。
隻見她呆坐在亭子裏，似是在回味自己的一生。
她十三歲嫁入李家，經曆無數風霜雪雨，又見證了大唐一路盛起，母儀天下接近十年，看著麵前滿園春色，她突然輕笑了一下。
眼前似乎回憶起當年在某處池前護駕的一幕。
她已經將近兩個月沒走出立政殿，一直在這裏修養。
但就算如此，她的身體還是沒有絲毫起色。
她不願叨擾日理萬機的李世民，也沒有叫兒女陪伴，更沒有驚動其他嬪妃。
她不怕死，心中唯一還擔憂的事情就是李世民與兒女之間的事情。
大兒子李承乾，八歲被立為太子，李世民親自任命老臣嚴加教誨，她最擔心的就是二兒，魏王李泰。
李泰從小秉性聰慧，酷愛讀書，甚至鑽研術法，多次登門請教李淳風與一些江湖術士。
聰慧是好事，但李泰在眾人麵前未免鋒芒太露，尤其是近些年，其所受目光甚至超越了太子。
大唐已經有了一次手足相殘的悲劇，她不想臨終後，李世民也要見到這種殘酷的畫麵。
晉王李治雖被封王，但一直跟隨在她身邊盡孝，她本想親自舒心教導，給李承乾培養一個值得托付的兄弟。
奈何天公不作美，而今身染病疾，不知何時會撒手人寰。
“春華，你覺得，本宮還能看到雪落長安之色嗎...”
春華，從入宮便一直陪伴在長孫無垢身邊的丫鬟。
“娘娘您可千萬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陛下已經召回國師與福將李雲霄，您必能鳳體安康！”
長孫無垢點了點春華，苦笑道：“你呀，就知道說好聽的，本宮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寬心的話，說了又有何用呢。”
“娘娘，娘娘...”
正在感歎之時，門外跑來一名宮女。
“娘娘，楊淑妃，前來探望，問安。”
“問安？”
長孫無垢聽到後，強打起精神，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了一些。
“讓她進來吧。”
“是！”
不過片刻，楊淑妃便慢步走了進來。
楊淑妃乃是隋煬帝之女，自從李家入主長安後，便將其納入秦王府，也是三皇子吳王李恪的生母。
年齡雖然三十多歲，但相貌端莊舉止文雅，身姿窈窕猶如風中楊柳。
來到跟前，楊淑妃施了一禮，恭敬道：“許久未見皇後，從他人口中得知染病，遲來問候，請皇後恕罪。”
長孫無垢淡然一笑：“妹妹說的什麽話，你偶爾便來看望我，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楊淑妃回笑道：“皇後說笑了，妹妹隻盼望皇後能夠早些時日康複，妹妹也就安心了。”
長孫無垢仔細打量了一眼楊淑妃，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在對方臉頰撫摸了一下。
她與自己一般，無論言語還是模樣都十分神似，可也因為如此，長孫無垢心中倒是有些煩悶。
“聽說淑妃妹妹對其餘妃子都頗為照顧，前幾日還特意提醒陛下臨幸，可有此事？”
楊淑妃點點頭，恭敬道：“陛下近來脾氣暴躁，妹妹隻是想通過姐妹們，安慰陛下。”
長孫無垢點點頭：“既然看過了，妹妹還是回去吧，免得春風亦寒，壞了身子。”
“那妹妹先攙扶姐姐進屋？”
長孫無垢像是沒事兒人一般站了起來，淡笑道：“不勞妹妹了，縱然染疾，這點事情還是做得到的。”
“那妹妹就不叨擾了，告辭。”
話音落下，楊淑妃起身離開。
等楊淑妃離開後，長孫無垢臉色蒼白的跌坐了回去。
腦海中始終閃爍著楊淑妃離去的背影。
她現在知道為什麽自己覺得會發悶了。
因為像，太像了，這楊淑妃幾乎就是她的影子，自居卑微，賢良淑惠。
在外人看來，楊淑妃沒有妒忌，也不與人爭搶，而最重要的是，李世民的幾個兒子中，當屬楊淑妃所生之子李恪，與他最為相像。
都是濃眉劍目，年紀輕輕就喜歡狩獵，酷愛鑽研學術。
隻是可惜，他李恪身上流的血，有一半是隋煬帝的，這始終是個隔膜，注定入不了陛下眼中。
“春華。”
“奴婢在。”
“拿著這枚玉佩去薛家尋那薛婕妤。”
薛婕妤，李淵的後妃之一，早年就已經剃度出家，因與長孫無垢關係尚好，彼此之間還有聯係。
長孫無垢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兒女無人管教，若是她的話，或許可以。
....
武家。
而今武順已經出嫁，這些年裏，這個事情算是她楊氏唯一值得開心的事情。
她們在武家就像是生活在火坑，縱然有了李淳風當年所留的折扇在，對方不敢太過為難她們母女，但平時的禮節也都**然無存了。
現在武順遠嫁他鄉，屬於能逃一個，算一個。
武順嫁給的人名為賀蘭越石，是西魏將軍之一，一身實力雖然平庸，但官位還算過得去。
他楊氏已經落寞，這等親事在現在看來，都屬於高攀了。
婚事不算盛大，也不風光，武家人隻是看在已逝的武士彠麵子才出了一些人跟隨，楊氏也將那顆寶石當做了嫁妝。
今天的日子不同尋常，乃是她楊氏過壽之日，她無心準備這些禮節，但奈何磨不過武照，一早就被拉了起來。
“娘親，這可是大吉之日，你怎麽能不過呢，就算沒人，不是有我呢嗎？”
楊氏笑著捏了下武照的臉蛋：“娘都這個歲數了，還在乎什麽吉日不吉日的，這壽辰，不過也罷。”
武照不管不顧，在屋裏亂忙，還端來一盆水，裏麵還撒上了采來的花瓣。
“那可不行，娘親的壽日就該喜慶~~”
說著，武照耳朵微動，嬌俏嫵媚的麵容瞬間消散，眼中忽然閃過一道紅芒，側過頭看向院外。
“誰！出來！”
楊氏微微一愣，不由的看向院外，發現有個衣角閃過，不由的歎了口氣。
“是懷道麽？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難道是嫌棄我這地方髒亂？”
武懷道，武士讓的兒子。
聽到武照的怒喝，他怯生生的將身子露了出來。
很難想象武士讓麵向平凡，竟能生出濃眉俊眼的兒子，但對方的膽子著實是與其父親一樣膽小，連抬頭看她母女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