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個罵人法?

爹已逝,如何炸!

封言道沒有聽懂。

不過還是心情極佳。

因為他覺得自己剛才所罵可與杜荷罵死裴寂相提並論。

兩代的不快也是一吐而盡。

阿耶在世時,經常在他麵前說杜如晦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還曾在臨終時告訴他,杜如晦注定短命,杜家諸子也難成氣候,待遇良機,一定要把杜家掃進塵埃。

眼下不就是良機嗎?

破鼓萬人捶。

本來他是犯不著的。

但為了阿耶的遺訓,這一錘,他定然要狠狠地捶在杜荷身上。

“封兄,你把這個罵人魔王都給罵急了,哈哈哈!”

杜荷也沒聽懂,隻當杜荷是在胡罵,也沒有當回事。

他在意的還是糞便,真的讓人去尋了。

和封言道一樣,他這麽針對杜荷也是有原因的。

以前,他是讀書讀不過杜荷。

現在,他是連玩都玩不過杜荷。

這給他一種很強烈的挫敗感。

而長樂宮上下雖然守口如瓶,但他還是聽說杜荷前些日子把長樂公主給撞傷了。

新仇疊著舊恨,若是不讓這種敗類徹底從長安消失,他咽不下這口氣。

“我杜荷能把活人罵死,也能把死人罵‘活’,敢觸犯我的逆鱗,你們走著瞧吧。”

杜荷冷哼了一聲,回到拍賣場中間,要來一壺壺美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當看到手下真把一些動物的糞便給弄來了,他卻還沒有要作的意思,長孫衝一邊捏著鼻子,一邊大聲道:“杜荷,該食糞了!”

封言道又補了一刀:“若是再不作,一旦陛下下旨問罪,你到時連糞都吃不上!”

“聒噪……”

杜荷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抬頭望天,飽含深情道:“上元染上離別意,七夕當衛天下情!我杜荷雖然沒有人生若隻如初見的上元了,但諸位還有牛郎織女般的七夕!願以這首《鵲橋仙》送給天下有情人。”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他聲情並茂地將整首詞吟完,醉夢樓裏掉針可聞。

縱使褚遂良和岑文本這樣的飽學之士,也是紋絲不動。

因為他們怕。

生怕打斷了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絕美意境。

生怕擾亂了那真心相愛,不爭朝夕的醉人餘韻。

生怕破滅了他們眼中的情聖。

若非情種,又怎會一而再地寫出此等用情至深之詩?

杜荷垂著腦袋拎著酒,頹喪至極地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將酒壺往上一拋道: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不,那是你們的生死相許,本公子要當渣男!”

就在眾人麵麵相覷,還覺得這渣男之說很是新奇的時候,他又來了一句:“陛下,要不你給我換個公主吧……”

“杜荷!”

不知怎地,長孫衝忽然極度心慌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語,你也敢說,我這就進宮參你一本。”

封言道也心虛:“本公隨你一同前往。”

“好歹也是當朝勳貴,咱別丟人現眼行嗎?”

杜荷輕笑道:“你們當自己是魏大嫵媚呢?說吧,這首詞能否傳頌天下?”

能!

是真的能!

就沒聽過把“情”字一途寫得那麽好的詞。

除了他的那首殘詩。

但哪能承認啊!

那可是一千五百貫。

還是幫他補款買城陽公主留給他的念想。

殺人誅心也不過如此!

長孫衝強攢唾沫,啐了一口道:“我呸,雖然聽著工整,但也是東拚西湊,不過爾爾,又怎能……”

杜荷打斷道:“長孫衝,你可要想清楚,嫖隻是讓你遭受一時非議,如果這首詞真的一不小心傳揚天下了,那可是很容易就名留青史的,你難道是想遭萬世非議?”

萬世非議?

嚇唬誰呢!

長孫衝話都到嘴邊了,又給幹巴巴地咽了回去。

他不是杜荷,無法昧著良心說假話。

這首詞寫得確實很好,很好,很好……

尤其最後一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讓他這個嫖客都感慨萬千。

可讓他掏那麽多錢,真的會比食糞還難受!

封言道雖然也很震驚,也是恨得咬牙切齒,但他和杜荷一樣沒有老子管,而且還承襲了國公之位。

封府他最大。

拿出七百多貫還是輕而易舉的。

“願賭服輸,咱們均分!”

他知道這個時候多言隻會徒添恥辱,如果有道縫,他寧願舔……不對,是鑽進去!

身在青樓,總難心無旁騖,無上天尊!

“阿耶會打死我的。”

長孫衝愁得麵目扭曲:“你能不能多出點?”

“可!”

封言道爽快點頭:“但你需和本公一起滅了此賊。今日之後,他不死,你我在大唐將永遠是笑話。”

“善!”

這沒啥好說的了。

丟了那麽大的人,又補了那麽多錢,還讓杜荷名揚天下。

不弄死他,弄死誰?

隻是……

長孫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鄭重道:“杜荷,算你贏了我等,可你終究輸給了魏公。三千貫都被你用來買回城陽公主的墨寶了,你今日還如何日進千貫?”

杜荷笑道:“貧窮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們對賺錢一無所知。”

長孫衝不屑道:“你一個馬上就要背負巨債,傾家**產,前去要飯之人,還要臉說我等貧窮?”

“你們的眼裏隻有貧窮,那活該你們貧窮!”

看似隨意地說了一句後,杜荷望向二樓道:“褚大人,岑大人,你們既然一直都在,何不下來一見?來醉夢樓不丟人,別丟盔棄甲就行。”

“這小子……他是怎知我們在此的?”

褚遂良和岑文本無奈一笑,起身來到拍賣台。

杜荷笑得有點壞:“兩位大人覺得我的詞寫得如何?”

褚遂良慚愧道:“獨出機杼,立意高遠,我是自愧不如。你後來說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也是振聾發聵,字字珠璣,莫非也是殘詩?”

岑文本補充道:“還有那‘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也是讓人驚歎。杜大人,你藏得很深,也把我等騙得很慘呐!”

“兩位大人過獎了。”

杜荷讓人準備好案幾和筆墨紙硯,然後扭扭歪歪地把兩首殘詩給寫了出來,還拿給他們看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鵲橋仙》是機緣巧合,又被他人所逼,才僥幸寫出來的。像這首初見啊變心呀,還有這首情為何物,真給我一種江郎才盡之感,暫時無法補全。”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褚遂良和岑文本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子出口成章,信手拈來,如文曲星下凡啊!

就是這字……

怎麽寫得那麽難看!

看得他們的強迫症都犯了。

特別是看到他準備把《鵲橋仙》也給寫出來,而且還寫了小記,隻是寫了“貞觀年間,醉夢樓,偶有所感”之類的,他們更是抓狂。

辭藻何在?

敘事何在?

深情何在?

太不講究了!

“二位大人這是怎麽了……”

杜荷歪頭道:“我的字畫早已荒廢,要不你們幫我寫?”

兩人警惕十足:“你不會拿來拍賣吧?”

“哈!”

杜荷笑了一聲道:“這首詞乃是我所作,我的字就是寫得再爛,想靠這天下獨一份賺錢的話,也是沒問題的吧?”

有道理!

“褚大人,你的楷書早有大家風範,你來吧。”

“岑大人,你通經史,善文辭,工書法,還是你來吧。”

兩人互相謙讓,轉眼間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

杜荷看不下去了,自言自語道:“唉,我這小記寫的也是完全配不上這首詞,要不二位大人幫我寫一下,順便留個名?”

“既然岑大人過謙,那就由我代勞了。”

“不不不,褚大人還是在旁歇著,我來寫吧。”

“我寫!”

“君子不奪人所好!”

“今日酒錢我出。”

“今後的酒錢全是我的。”

……

眼見兩個書法名家爭得不可開交,眾人皆是驚得目瞪口呆。

這轉變得也太快了。

杜荷適時橫在兩人中間道:“要不再來個尾記,亦可留名?詞的話,你們也每人寫一半。寫好之後,拿給魏公,你們也好幫我做個見證。”

“甚妙!”

褚遂良和岑文本想都沒想,直接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