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承乾

“右金吾衛將軍?”仲孫之茫然不解,深沉的臉上充滿了疑惑。

大唐十二衛大將軍,遙領天下兵馬,每一衛都有屬於自己的位子。

比如說千牛衛,千牛衛負責護衛皇上的安全,換而言之就是保鏢,李世民在哪,哪裏就有千牛衛的影子。

千牛衛主要的責任是負責李世民的安全,作為李世民的親衛軍,除非是禦駕親征,不然他們是很難得到機會上戰場的。

右金吾衛也是一樣,右金吾衛負責皇城與宮內的巡邏,一旦離開崗位,將會造成皇城、宮內秩序的混亂。

至於左右威衛、左右驍衛、左右領軍衛,雖然也兼顧一些護衛皇城或者皇宮的責任,但都不太重要,是隨時隨地都可以上戰場的朝廷機構。仲孫之是一員衝鋒陷陣、攻城拔寨的悍將,隻有在戰場上才能找到他的價值。

如今侯君集讓他加入幾乎不出戰的右金吾衛,充當巡邏將軍,負責皇城與宮內的巡邏,這幾乎等於剝奪了他日後上戰場的可能。

仲孫之都不知以如何心態對待了。

侯君集看出了愛將的疑問,笑道:“你心中所思所想,我明白。這也是權宜之計,隻要熬過這段日子,才能真正的苦盡甘來……”

仲孫之略微點頭,也不再多問。自己的一切都是將軍給的,他說什麽,自己就做什麽。

侯君集滿意離去。

走進了單獨的練武堂,侯君集來到了掉在房屋橫梁的沙袋前。沙袋用鐵砂灌製,鱷魚皮包裹,有一人高,重達三百多斤。鱷魚皮的外部還畫著一個粗略的人物繪畫,線條難看至極,在臉部寫著“杜荷”字樣。

侯君集對於杜荷的恨,刻苦銘心。他永遠忘不了在高昌時,杜荷給他帶來的恥辱,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自從離開監獄之後,他親自在沙袋上繪製了杜荷的樣子,效仿勾踐,學他臥薪嚐膽。隻不過勾踐是嚐苦膽,告訴自己不要望了亡國之恥,而他是將杜荷畫在沙袋上,每日敲打,告誡自己日後應當如何報仇。

“碰、碰、碰……”

拳頭與沙袋的碰撞,發出了一陣陣巨響。

“嶽父大人……”

侯君集忽然聽到了練武堂外有人叫喚,抹去汗水,走出練武堂。

練武堂外一個外型剛猛的壯漢恭敬的站在屋外,正是他的女婿賀蘭楚石。

侯君集也算是一代英傑,但所生三子皆是恨鐵不成鋼的平庸之輩,不過唯一的女婿賀蘭楚石卻沉穩剛毅,有大將之風,侯君集甚愛之,待他比親子還親。

“你不在東宮,怎來這裏?”侯君集往正廳走去。

賀蘭楚石跟隨其後。

賀蘭楚石也是長安豪門出生,自幼習得弓馬韜略,頗有能耐,與侯君集女兒是門當戶對,在貞觀十二年定下了婚事。侯君集本任兵部尚書,要提拔女婿一把,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隻是賀蘭楚石生不逢時,娶侯君集女兒不久,還沒有過蜜月期,侯君集就因為高昌一事,受牢獄之災。

賀蘭楚石身無半點軍功,想要升遷,也失去了路子,混在中下層。

直到侯君集複出後,賀蘭楚石才守得雲開見月明。

太子李承乾瞧中了他,確切的說是瞧中了侯君集,以太子應有的些許權力,讓賀蘭楚石官升三級,提拔他為東宮府千牛,負責東宮的安全。

賀蘭楚石低聲道:“太子問嶽父,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侯君集臉色肅然,壓低著聲音道:“一切順利,另外回告太子,讓他不用著急,事關重大,唯有步步為營,才能取得勝果。”

因為賀蘭楚石,李承乾搭上了侯君集這條線。

侯君集的才情幹略,在整個大唐都排得上號,但他為人心胸狹隘,太過記仇,他不但恨杜荷壞他好事,讓他難堪,還恨李世民對他不公,恨李世民將他關進牢房,恨李世民不讓他入朝為相。

李承乾與侯君集可謂一拍即合,就如劉備諸葛亮,如魚得水。

李承乾問計侯君集,如何才能保住太子之位。

侯君集立刻充當起了諸葛亮的職位,為李承乾擬訂謀取皇位之計。

侯君集與長孫無忌是兩個極端,長孫無忌喜歡玩陰的,從暗處來,殺人害人與無形。而侯君集喜歡來明的,就如他打仗一樣。他帶兵打仗,很少用計謀,但他能夠憑借自己的本事以硬戰打出比謀戰還要出色的戰績。

長孫無忌讓李承乾徐徐圖之,利用長孫皇後,將自己的毛病掩藏起來,等待即位的一天。而侯君集卻沒有這份耐心,他認為勝利是掌握在有實力的人手上的,坐以待斃不是辦法,努力爭強自己的實力,才是唯一的必勝之法。

他直接讓李承乾凝聚力量,高舉著雙手對李承乾道:“此好手,願為殿下用之。”

因為恨,他全然不顧李世民對他的器重,對他的用心良苦。即便讓他造反,他也不會有任何的留情。

賀蘭楚石回到了東宮,將侯君集的話告訴了李承乾。

李承乾被送回東宮之後便醒了,他根本就沒有氣暈過去,而是一直在裝暈。當時的情況,他已經下不了台了。柔順的長樂,意外的霸氣外露,讓他成了縮頭的鴕鳥,最後連一個小吏都堂而皇之的在他麵前揚威耀武,險些就指著他的鼻子開罵。

李承乾固然因為受到了權力的**,幹了許多傻事,但他本人並不蠢。段幹誌咄咄逼人的逼問,含有極高的技術含量。他不能示弱,也不能在數萬百姓麵前,承認大唐律法屁也不是,更不能在這種完全站不住理的情況下,在長樂麵前胡亂的動用太子權力,不得已隻能裝暈過去,避開當時的局麵。

這一回到東宮之後,李承乾那股無法宣泄的怒火,胡亂爆發出來。

在他眼中他是太子、大唐未來的皇儲,卻受到了今日這種羞辱,他實在難以咽下這口惡氣。

吃一塹,長一智。

李承乾終究不是那種愚笨透頂的人物,經過多次的失敗,以知杜荷深受自己父親的信賴,自己難以將他如何,也不急切著要報仇,而是將心神都放在了與侯君集的合謀上。

即便是現在,他依然不認為自己不如杜荷。之所以失敗,全是因為李世民偏向杜荷的緣故。

比起長孫無忌的徐徐圖之,李承乾更為認可侯君集的實力決定一切。

聽了侯君集回話,李承乾終究好過了一些,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一個人的身影,猶豫了一會兒道:“去查查辮機大師,看看他現在怎麽樣了,是否受到了影響……”

趙國公府。

長孫無忌麵無表情的聽著長孫詮的報告。

長孫詮將自己打聽到的,關於弘福寺的詳細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麵前的這位族兄。

長孫無忌聞言不語,默默地看著窗外,無奈的長歎了口氣道:“朽木不可雕,糞土之牆不可圬……”他雖足不出戶,但憑借手中的關係網,卻將天下事都了然於胸。對於李承乾的所作所為,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兄長……這杜荷實在太可恨了……”長孫詮一臉焦急,因為長孫無忌的禁閉,長孫家的聲勢已經大不如前。他們將一切籌碼都壓在李承乾身上,如果失敗,長孫家的前景堪憂。

長孫無忌冷冷一笑:“究竟是杜荷可恨,還是太子無能?”

長孫詮訝異的望著長孫無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還是第一次聽長孫無忌如此說李承乾。

長孫無忌道:“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你對比杜荷與太子在弘福寺的作為,孰強孰弱,一望可見。假若太子有杜荷的一半,那麽今天揚威的就不是杜荷,而是太子。杜荷能夠察覺弘福寺的異常,但太子卻為了眼前的利益,傻傻的讓一個和尚利用……”

長孫詮道:“話是這麽說不錯,可太子畢竟是我們的外甥,現在他的處境非常的不好,在這樣下去,我怕他等不到兄長的禁閉期滿。”

長孫無忌並沒有回答長孫詮的話,目光依然看著窗外慢悠悠的道:“正是因為他是外甥,我才會如此不遺餘力的幫助他,但他卻如阿鬥一般,縱然我在如何努力,他都能將美好的前景,毀滅幹淨……我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放棄他……”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從長孫無忌的口中傳出來。

長孫詮已經有些嚇傻了。

但長孫無忌依然很平靜,平靜的有些可怕,仿佛再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一個智者,絕不會將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

正如一句耳熟能詳的話,不怕神一樣的敵手,隻怕豬一樣的隊友。

神一樣的敵手會激發個人的鬥誌,讓人越戰越勇,而豬一樣的隊友,卻能夠讓你的努力,你創造出來的美好局麵,在彈指之間化為灰燼。

長孫無忌因為別無選擇,隻能將自己與豬一樣的李承乾綁在一起,希望自己能夠將阿鬥扶起來,可他失敗了,不但失敗,還將自己陷了進去:當初若不是李承乾與杜荷鬥的不可開交,他根本犯不著去惹杜荷。

如今他突然發現,其實他還有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