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少小十五二十時,洛陽女兒對門居

“好聽,真是好聽!”劉錡睜開眼睛,欣喜地說道。

“好聽吧。”張滸笑道:“我說的這個節目不錯吧。前天是因為李全那檔子事兒他們沒演奏,平日裏幾乎每天午時他們都會像這樣演奏樂曲。”

“嗯,很是不錯。”劉錡連連點頭,又問道:“在這家酒肆門前彈奏的人是誰?和他應和的人又是誰?他為啥要在這家店鋪門前演奏樂曲?”

這時那個彈奏的年輕人已經捧著樂器走了進來,幾個相熟的酒客正與他玩笑打趣。這人生了一幅中亞人的長相,且眉目俊朗,十分帥氣。

“他叫做迪馬什,是這家酒肆店家的兒子。”張滸道:“他剛才彈的東西叫做火不思,是突厥人的傳統樂器。”

“突厥人?”聽到這三個字,劉錡愣了一下,說道:“他是突厥人?”

“是。他姓舍利吐利,這可是突厥人原來貴胄的姓氏。不過突厥早就被大唐滅了,貴胄不貴胄的也不用在意;他家不還是淪落到開酒肆為生了。”張滸道。

“既然是突厥人,為啥開了一家栗特人樣式的酒肆?”劉錡關注的是這個問題。

“也沒有突厥人樣式的酒肆啊?”張滸笑道:“突厥人原來在草原上放羊,豈會有酒肆?隻能仿照栗特人的樣式了。而且你認真看的話,就能發現這家酒肆和真栗特人開的酒肆還是有點兒區別的,不完全一樣。”

“和他應和那人叫做雷諾,就是對麵那家酒肆主人之子。他用的樂器叫塤,是咱們唐人的樂器。”張滸又介紹了另一人。

“至於他倆為啥演奏,或許也有為自家招攬生意的想法吧,不過主要還是因為他和雷諾喜歡樂器,忍不住每日彈奏,後來二人逐漸應和起來。不過你別說,就因為他們兩個每天午時演奏樂曲,這兩家店的生意比別家好不少。”

這時年輕人走到了他們這一桌旁。張滸笑道:“迪馬什,你今日彈奏的比我上次聽到的更好了,技藝又精進了。”

“多謝誇讚。”迪馬什靦腆地笑了笑,正要說幾句場麵話,忽然一個清脆的女孩兒聲音響起:“多謝誇讚!要是奴大兄的彈奏能讓張軍士多吃一壺酒就更好了。”

‘嗯?’劉錡對於聽到女子的聲音很驚訝。更令他驚訝的是,他眼睛轉了一圈竟然沒發現這個女子,明明聲音就是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傳出來的呀?

“你低低頭就能瞧到了。”張滸碰了他胳膊一下,又笑著說道:“我從申時正來到你家的酒肆,都吃了兩個時辰的酒了,再吃豈不是要醉死了?下次再吃。今天再吞些飯食便罷。”

“奴端吃食來。”女孩兒聲音再次響起。劉錡順著聲音低頭看去,就見到迪馬什身側有一個小女孩轉過身,向後廚跑去。這個小女孩現下大概隻有六七歲,而且比尋常的六七歲女孩更矮些,才到迪馬什腰間。長相如何倒是沒有看清楚。

不一會兒她又小步慢跑著回來,高舉雙手將盤子放到桌上,說道:“兩塊燒餅,半斤豬頭肉,一碟黃瓜,不嫌我拿的東西多吧,你們可是兩個人。”一邊說著,她看看張滸又瞅瞅劉錡。

“不多,不多。”張滸笑道:“沒準還不夠吃呢!”同時拿起一塊肉吞下去。

“那就好。”小女孩拍拍胸脯,動作十分可愛,讓張滸又笑起來。

這時小女孩向劉錡的方向瞥了一眼,忽然皺起眉頭。張滸側頭看向劉錡,就見他正緊緊盯著小女孩看,又用胳膊碰了他一下。

“哦,”劉錡回過神來,對小女孩說道:“不好意思,失禮了。”但頓了頓又問道:“你是迪馬什的妹妹?”

“是啊。奴名叫舍利吐利·丹妮婭,當然是奴大兄的妹妹。”小女孩不解地回答。

“那你為何與迪馬什長相區別這樣大?”劉錡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丹妮婭端著盤子回來後,劉錡終於看清楚了她的長相,頓時驚訝起來。這並不是因為她長得好看或不好看(雖然在他看來小女孩確實是個美人胚子),而是因為她幾乎就是純種拂菻人的長相,迪馬什卻是中亞人長相。而且她的名字,似乎也不是突厥人的名字,像是拂菻人的。

“你問這個呀。”丹妮婭很明顯被人問過同樣的問題,而且不止一次,很快回答道:“奴娘親是拂菻人,是耶耶後娶的。奴的名字也是娘親取的,原本是小名,後來叫開了也就成了大名。熟悉的中原人都叫我丹娘。”

“但你現在不能這樣叫我,今日才是頭一次見麵,還不熟呢。”丹妮婭最後狡黠地笑著說道。

“哈哈,”張滸笑道:“劉錡,聽明白了沒有?人家小姑娘讓你以後多多來她家的酒肆吃酒呢!”又對在一旁傻站著沒怎麽說話的迪馬什道:“你瞧你,也太靦腆了,還不如你妹妹。她才七歲吧。”

迪馬什笑了兩聲沒說話,張滸搖頭歎道:“哎,你耶耶以後非得給你找個潑辣的婆娘不可。”

這時丹妮婭已經去別桌了,給自家買賣幫忙不能隻顧著張滸這一桌。迪馬什勉強又與張滸、劉錡說了幾句話,正要告辭去後院,忽然聽身後傳來一人的招呼:“迪馬什。”

“怎麽了?”迪馬什立刻轉過頭來說道,與剛才的表現截然不同。

那個招呼他的人小跑著來到跟前,喘了口氣說道:“我吹奏完後琢磨了一下,覺得咱們最後合奏那一塊還能再改進。”

“怎樣改進?”迪馬什馬上問道,眼神裏帶著熱切。

“走,這裏人多嘈雜,咱們去後院說去。”他又說了一句,拉著這人向後院走去。劉錡還聽到他們的隻言片語:“我覺得,合奏第一節你的音調再低一些更好。”

“低一些……”

“你可不要覺得迪馬什剛才在怠慢你。”張滸道:“他就是這樣的性子,平時對人特別靦腆,但一說起樂曲,尤其與像雷諾這樣善樂的人說起樂曲,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耶耶對他的性子也非常頭疼,擔心將來管不了酒肆;但扳了幾年也扳不過來,隻能隨他去了。我剛才說的他耶耶給他找個厲害婆娘不全是調笑,他耶耶真是這樣琢磨的,聽聞誰家的女兒潑辣一定要去瞧一瞧。”

“哈哈,他耶耶真是得頭疼死。”劉錡談笑幾句,又問道:“來找迪馬什的年輕人就是對麵酒肆主人之子雷諾?”他剛才在他們兩個站在桌旁說話時看了幾眼,雷諾的長相確實與對麵酒肆的主人相像。

“就是他。”張滸道:“雷諾比迪馬什小一歲,今年十九和你同歲,也是隻喜歡樂曲,旁的一概不喜歡。不過他待人接物上好歹比迪馬什強許多,不會見人說不出話來。”

“但雷諾的耶耶雷泰也很擔心他變得和迪馬什一樣,也琢磨著給他找個厲害婆娘。雷泰和迪馬什的耶耶巴特有時候會在瞧某個潑辣小姑娘時撞到一起。”

“哈哈。”劉錡再次笑出聲。心下想著這兩家酒肆的年輕主人還真是有趣,在這兒吃酒還能瞧樂子,以後要多來這裏吃酒。

又閑聊幾句,他們兩個將飯菜吃完,起身離開回軍營睡覺。張滸去付賬,劉錡站在門口等著。可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叫他名字:“劉錡!”(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