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九死一生,往後,十死無生。
為了那遙不可及的一線生機,波斯人硬著頭皮向城牆衝來。
一茬又一茬,猶如野草似的,倒下一批,立刻就有另一批人補上。
就這樣從早到晚,波斯人漸漸變得麻木,有時都不用阿拉伯人再驅使,他們就自己乖乖的撲了過來。
城牆上的唐軍也漸漸麻木,拉弓放箭,扔竹雷丟原木,拋石頭倒金汁,不管殺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所有人的心都不再有所波動。
這是場屠殺,且不管是對唐軍還是對波斯人來說,都無什麽意義,唯一在這場殺戮中得利的,便是按兵不動的阿拉伯人。
就這樣持續了三日,波斯人死傷殆盡,唐軍精疲力盡,城牆下的屍體堆積成了一個斜坡。
這就是奧斯曼想要的。
養精蓄銳了三日,阿拉伯人終於動了。
這一次,他們沒有再舉著雲梯推著攻城車,他們隻需踩著屍山便可攀登上城牆。
一場血戰,就此爆發。
在忐忑不平的屍堆上,在黏滑的城牆上,唐軍和阿拉伯軍廝殺在一起。
阿拉伯人本以為唐軍連番苦戰,定然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了,卻沒曾想,唐軍的抵抗依舊那麽激烈,他們的意誌依舊那麽頑強。
阿拉伯人踩著屍體寸步難行,就算偶爾殺到了城牆上,也很快會被打下去。
程咬金揮舞著大刀,左揮右砍,如殺神附體,冒著熱氣的血漬打在胡須上,越殺他越是興奮。
“哈哈哈,來啊,讓爺爺一次殺個夠。”
說話間,又一個人被程咬金劈開胸膛。
阿拉伯人心生畏懼,緩緩後退不敢再上前,周遭唐軍士卒則士氣大振,跟著程咬金一同猛撲了過去。
鎮西道這些人,過去都是北軍,作為朝廷用來震懾天下的常備力量,其精銳程度不言而喻。
哪怕已經連番苦戰月餘,阿拉伯人也依舊討不到一絲好處。
從清晨到傍晚,從黃昏到黎明,血戰兩日,城牆上的唐旗依舊飄揚著,阿拉伯軍照舊是寸步不前,那近在咫尺的城牆,明明就是幾步之遙,可卻又像是有道天埑橫在中間一樣,看得見摸不著,不管如何努力,他們就是無法登上那城。
這些唐軍比帕薩爾加德那些唐軍還要難纏。
屍體堆積的越來越高。
底下將領和士卒越來越畏懼。
奧斯曼破天荒的有了退兵的想法。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心裏也清楚,以目前的情況,他們是沒辦法戰勝唐軍的。
要是再不惜代價的打下去,那麽阿拉伯帝國將有分崩離析的危險,一旦沒有了強大的軍隊,不僅現在占領的這些地盤會再起烽火,帝國內部的那些元老和貴族們恐怕也是暗潮洶湧。
權衡了許久,雖然還是有些不甘心,但最後,奧斯曼還是召集來了手下一眾將領。
他也沒有繞彎子,直截了當的表明了想退兵的意思。
阿拉伯眾將立刻如釋重負。
說實話,這破仗他們是早就不想打了。
這些唐軍都是些不要命的瘋子。
要不是阿拉伯軍有著濃厚的宗教信仰,要不是奧斯曼在阿拉伯帝國內部被認為是主在人間的使者,恐怕底下的士卒早都嘩變了。
城牆上的那些瘋子不是凡人能戰勝的。
或許隻有主親自顯靈,才有可能戰勝他們。
望著底下人一副喜上眉梢的樣子,奧斯曼心裏立馬湧起了一股火。
他強忍怒火,說道:“為了防止漢人在我軍撤離的時候出城突襲,撤退的時間就定在晚上吧,天黑之後阿裏你率部接著攻城,以此即可迷惑唐軍也可纏住他們,等到大軍遠離之後,你再行撤退。”
如此安排,簡直是逼著他去死。
縮在袖子裏的手緊握成一團,阿裏恨不得此時衝上去將奧斯曼撕成碎片。
自圍攻拉丹城以來,其他部隊都是輪換著攻城,隻有他一直沒有被換過。
阿裏統率的兵馬死傷接近九成,他手裏現在隻有一千多人了。
憑這點人讓他斷後?
嗬嗬……
阿裏已經打定主意,等天一黑他就立馬就跑,奧斯曼不仁在先,那就不要怪他不義了。
“是,哈裏發放心,我一定將唐軍拖住,讓大軍安然撤退。”
阿裏站起回話,語氣神態十分的平靜。
正是這種平靜,讓奧斯曼起了疑心。
他打量了會阿裏,指著另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道:“蘇力特,你率領本部人馬駐守在阿裏後麵,掩護他們撤退。”
“是。”
蘇力特看向阿裏,眼神之中帶著戒備之色。
這那是掩護,明明是監視。
阿裏氣的差點沒吐血。
回到自己帳篷後,他立刻叫來了心腹副將。
知曉要留下他們斷後,副將立馬就大罵了起來。
“罵有什麽用,現在該想想怎麽保全咱們自己。”阿裏煩躁道。
“將軍,不如直接跑?”
“跑?怎麽跑,奧斯曼讓蘇力特那條狗守在我們後麵,就是怕我們跑。”
“那怎麽辦,咱們這麽點人,斷後就是死路一條啊。”
阿裏陰冷著臉。
思量許久,他說道:“從安息帶來的東西都藏好著嗎?”
副將點點頭。
阿裏咬著牙道:“找幾個人,晚上埋到城牆底下去。”
“將軍,您的意思是?”副將小聲問道。
“跑是死路一條。”阿裏眼睛冒著凶光道:“要想活,隻有打進城這一條路。”
他的眼神極為滲人,副將膽戰心驚道:“可那東西咱們一直沒有拿出來,就算今天憑借那東西攻進城了,哈裏發那咱們也不好解釋啊,就怕到時候他還是不會放過咱們。”
“到時候的事到時候說,現在顧不上那些了。”
副將遲疑的點點頭,不在多說,轉身出了帳篷,按照阿裏的吩咐,他挑了幾個信得過得人,等到太陽下山之後,幾個阿拉伯士卒在屍體堆裏滾來滾去,偷偷爬到了城牆根底下。
營寨中的篝火全部被下令熄滅,阿拉伯軍摸著黑,開始收拾起了輜重行禮,他們的動作很輕微,一點雜亂之聲都沒有。
大營外的阿裏,帶著僅剩的一千餘手下隱匿在黑暗中,不遠處城牆上的大紅燈籠隨著晚風左右搖曳著,晃動之間隱約可看到唐軍士卒那張冷漠到讓人不寒而栗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