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刑獄,蘇雲被送到大理寺中,便被押送到陰暗的牢獄中關了起來,連三司使的麵都沒有見上,聽看牢獄的獄卒說,若是會審之時有話要問她自然會著人帶了她去公堂,在魘鎮之事查清楚之前,她是不用想出去了。

聽了獄卒的話,蘇雲泄氣地坐在幹草上,愣怔地望著昏黃的油燈,她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被牽扯進了這魘鎮之事,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離開這牢獄,若是這魘鎮聖人的罪名坐實,隻怕不隻是隸王府,就是她這個毫不相幹的外人也會被處以極刑,那安哥兒和小巧她們又要怎麽辦?她隻覺得心裏混亂不堪,許多委屈和不甘湧上來,眼中漸漸有了淚。

獄卒見她這幅模樣,早已見怪不怪,進了這大理寺刑獄的犯人都是犯下滔天大罪的,其中也不乏哭鬧喊冤的,至於冤枉不冤枉卻不是他一個小小獄卒能夠說得,隻是眼前這一位卻是不一樣,建寧王送了她到大理寺時,曾特意吩咐過多加關照,還賞了一錠金子,他自然不敢怠慢。

且不說這位建寧王深得聖恩,又是管著京都防務,這一次的魘鎮之案也是聖人欽命了他去查,就是衝著那賞錢也會好好待這位蘇娘子的。這大理寺刑獄不比別處,裏麵的犯人不到提審過堂定罪便會一直留在這裏,是生是死自然是他們這些獄卒說了算,若是看的不過眼,每日的責打刑罰也是少不了的,許多還不等上堂就已經折磨的不人不鬼了。眼前這位可不比那些個沒了活路的死鬼,看建寧王送她來時那副神色,隻怕是瞧上了也不定,若是這樣可要好好巴結一番。

他想到這裏笑眯眯與蘇雲道:“蘇娘子寬心,想來也不過是請了你來問個話,過幾日就會讓你回去了,你有什麽吩咐隻管找小的,建寧王特意吩咐了讓小的好好聽娘子吩咐。”

蘇雲不由地臉上微微泛紅,想不到李倓這般周到,連獄卒都打點了,她想起先前來的路上,李倓刻意放緩了馬的步子,在她的馬車旁說的話:“蘇娘子不必擔心,如今事情尚未坐實,也不過是請娘子過去問話,若是與娘子無關,便會放了你回來的,”他頓了頓,“我會盡力徹查,不叫娘子受了冤屈。”

他說的聲音雖然低,蘇雲卻是聽得明明白白,一時竟然愣住了,她不曾想到李倓竟然肯幫她洗清罪名,還會這般說與她知曉,叫她安心,想到先前二人一道躲避追殺,他帶著她同騎回長安,竟然心中有一絲悸動,有了他的話,原本的驚慌懼怕也都少了許多,仿佛有了一個依靠了一般。

此時的隸王府也早已經亂成一團,數百金吾衛已經把整個王府都圍得水泄不通,雖然不得聖命不能進王府拿人,隻是看情形也隻是早晚的事了。

隸王李琰臉色陰冷地坐在隸王妃榻前,看著榻上形容憔悴的隸王妃,還有下席已經抖作一團的賀良娣,和麵色難看的崔良娣,他手暗暗攥成拳,卻是冷淡地道:“如今已是大禍臨頭,便是我怕也是護不住你們了,待到外邊的金吾衛得了詔諭,便要拿了我們一道去大理寺審問。”

他掃了一眼女眷們:“你們可還有什麽話要說?”

賀良娣不等隸王妃開口,便急急地泣道:“殿下為何不進宮去麵見聖人承情,此事分明是有人誣陷殿下,並非實情呀。”

隸王冷笑道:“你莫非是未長眼,這王府被圍得鐵桶一般,若是父皇肯見我聽我說,又豈會讓金吾衛來圍府?”

崔良娣怯怯地開口:“聖人隻怕是有意為之,想要看看殿下會有什麽舉動,所以才會讓人圍府並不拿人。妾以為殿下一動不如一靜,且看明白聖人的心意再做打算不遲。”

隸王微微挑眉,這番話倒是揣測地不錯,他對自己的父皇再了解不過,乾綱獨斷且多疑,雖然是他親生兒子,卻也是諸多防範,此次的巫蠱魘鎮之事分明是有紕漏,偏偏是正中了他的軟肋,所以他才會這般看重,為的就是要看明白自己這個兒子究竟有沒有不臣之心。

賀良娣聽崔良娣的話,卻是急的轉過頭怒道:“再等下去,隻怕闔府的人都要被拿到大理寺去了,那時候才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卻是叫殿下不要輕舉妄動!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壞了心腸故意這麽說!”

崔良娣被她訓斥地抬不起頭來,含著淚默默不語。

榻上的隸王妃勉強支撐起身子,無力地喘了口氣,卻是開口道:“殿下,臣妾有話想單獨與你說。”

隸王皺了皺眉,不解地望了一眼隸王妃,不知道她究竟打什麽主意,隻是已經到了這當頭,也沒有什麽必要拒絕了,他微微點頭,向賀、崔二人道:“你們先下去吧,我與王妃有話要說。”

賀良娣憤憤起身,向外走去,口中很是不屑地低聲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惦記著爭寵的事,真是不知廉恥。”

崔良娣一言不發,轉身之時,卻是望了一眼榻上冷冷望著她的隸王妃,不知為何有些心驚,目光微閃,低著頭出了門去。

待到人都走了,隸王才轉過頭來,正視隸王妃:“你可是要請詔回徐府養病?如今父皇不準我出府進宮,我隻怕不能替你麵聖求詔,不過我會上書奏請恩準的,此次魘鎮之事原本就是與你無關,想來那人也是衝著我來的,也不必牽連你了。”他看著先前徐夫人進府照顧了她一陣,卻在昨日金吾衛圍府之前被她送回了徐府,便想著她是打算回徐府,雖然心裏有些懊惱,卻也看得開,他原本對她就不曾好過,也不怪她在這當兒想要斷絕了關係。

隸王妃卻是無力地擺擺手,艱難地道:“殿下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請殿下將我交與金吾衛,那魘鎮之事非同小可,想來布局之人圖謀是陷害殿下,聖人這時候讓金吾衛圍了王府卻不拿人,分明是已經相信了此事,等著殿下給個交代,若是不交出一個罪魁禍首來交代,隻怕殿下與王府裏所有人都會被送去大理寺,那時候便為時晚矣,再想洗刷冤屈也是不能了。”

隸王驚得不敢相信,口中道:“你,你要去認了罪?那魘鎮之罪非同小可,你怎麽能……”雖然按照《永徽律疏》魘鎮之罪並不牽連親族,卻也是要判絞刑,必死無疑。

他旋即搖頭:“不,到時候真要給個交代,便把賀氏交出去,原本就是由她引起的。”

隸王妃苦笑一下:“殿下,此次魘鎮聖人之事並非小事,意在陷害你,若說隻是王府一位良娣所做,卻是無人肯信的,便是聖人也不會相信,怕是更加會怪罪於王府,倒不如我去頂罪,還能叫聖人相信幾分,也能為殿下拚得些時候,伺機反擊,不叫那布局之人如願。”她一氣說下來,喘了幾句,才又道:“我的病也已經如此了,便是不被牽連也是無望了,倒不如讓我一人頂了罪。”

隸王聽她說完已經愣在那裏,許久才回過神來,卻是起身背對著她,冷聲道:“此事並非如此簡單便可了結,你休要胡思亂想,方才的話就此作罷,無需再提。我自有法子。”他說完,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不曾再看過隸王妃一眼。

隸王妃望著他出了廂房走遠,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榻上,眼角一滴淚慢慢滑過臉頰滾落在身下的織花錦緞被褥上,她隻是想,能夠用自己的這已是風中殘燭的性命換得他的平安,也算是能夠對他有用一次,或許他日後還能念著這一點好,時不時想起她這個名不副實的妻子來,可是,他竟然連這一點都不成全,他還是怨著她。

錦心含著淚上來扶住她,輕聲泣道:“王妃這又是何苦,夫人不是說了,待明日必然讓老爺進宮麵聖,求聖人準了你回府裏去養病,你一直病著,與這勞什子魘鎮沒有半點關係,聖人不會為難你的。”她說著很是心酸,人都已經成了這樣子,卻還要被牽連到魘鎮的禍事裏去,“你為何要去替他們頂這個罪名,那可是要命的。”

隸王妃苦笑著道:“我是隸王妃,若真的讓王爺坐實了魘鎮聖人的罪名,我又豈能真的不被牽連。”她低低歎著氣,不知道是為隸王還是為自己,“倒不如我一條命,換了王爺和王府的平安。”還能讓他記得自己的好,她心裏暗暗補了一句。

錦心又急又氣:“可那賀良娣和崔良娣分明不是好人,若不是崔良娣下藥,賀良娣請了人來行巫蠱之術,你又怎麽會病成這樣。”

隸王妃微微抬頭,望向西邊院子,這兩個人的舉動她都已經查明白了,若真的隻是為了爭寵奪位,或者她還能不放在心上,現在卻是累得王爺和整個王府要為了她們的愚蠢被人利用而陪葬,那麽就不能叫她們好過。

“把那裝了藥的瓷瓶設法讓賀氏知道,叫她明白究竟是誰嫁禍與她!”隸王妃冷冷對錦心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