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很順利,李倓帶著並州城中一萬兵馬出城,雙方並未太多交鋒,來犯的突厥兵馬便落荒而逃,不到一日光景,突厥騎兵便已經被驅逐出雁門關,唐軍更是將他們趕出邊境附近百餘裏。

聽著捎回來的消息,蟲娘笑吟吟道:“這會子雲娘你總該放心了吧,算一算,用不了一日,倓郎就該回並州了,那時候也該給你們操辦婚事了。”

蘇雲心中的擔憂少了些許,卻是道:“他這兩日奔波勞累怕是累壞了,也該讓他歇一歇再說。”

蟲娘擠眉弄眼促狹地做著鬼臉:“還不曾過門,到開始心疼起來了。”

玉真長公主微微笑看著她們二人說笑著,道:“怕是倓兒自己也著急呢,就是耽誤了全禮,委屈了雲娘了。”

蘇雲搖搖頭,不在意地道:“邊關告急,事情緊急,哪裏還顧得上這些私事,晚一些也不打緊。”

其實這兩日風言風語不曾斷過,原本定好的吉日,偏偏遇上這樣的事,難保有人說出些什麽來,單單是蘇家那些人說的便已是十分不中聽了。好在戰事很快便要結束了,蘇雲也可以安心搬去刺史府裏。

隻是又過了兩日還不見李倓帶兵回並州,倒是並州城門一直緊閉不開,如臨大敵一般,讓蘇雲幾人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娘子,不好了,不好了……”櫻桃腳下不停地向著廂房奔來,神色驚惶“娘子,聽市坊裏麵的人說,突厥人又殺回了來,這一回來了許多兵馬,把並州城都給圍上了,還說……還說……”

蘇雲已是心驚肉跳,手中的針紮到手了都不知道,急忙問道:“還說什麽,快說呀!”

櫻桃囁嚅地道:“他們還說,刺史帶著那些兵馬怕是已經被突厥人給抓去了……或者已經殺了……”

蘇雲猛然站起身來,愣愣怔怔,手裏的竹葉青蜀錦和針線滑落在地上撒開來,她看也不看,隻是口中喃喃道:“怎麽會,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不會地……”她聲音越來越弱,卻仍是不肯停下來,像是說給櫻桃聽,又像是說給自己,他不會有事的。

隻是李倓率兵追擊突厥人,已經趕出關外,明明送了信回來很快就會回來,卻是好幾日沒有音信,也不見回來,突厥兵馬卻再次殺到並州城下,這其中分明出了什麽意外,李倓究竟在哪,是不是真的被突厥人抓去了。

很快流言被證實了,刺史府的侍從匆匆趕過來,向玉真長公主與蘇雲稟報,李倓的兵馬在入關之時,被埋伏在西河的突厥兵馬和先前詐敗而逃的突厥人兩麵夾擊,他不得不率兵突圍,被追兵追趕深入關外腹地,如今沒了音信,不知安危,城外的突厥人卻說他們已經被盡數殺掉了,一時不知真假。

聽了消息,玉真長公主身子晃了晃,還是蘇雲扶住她才坐穩了,她一時含了淚拉著蘇雲的手:“雲娘,如何會成了這樣?!那關外可是突厥人部落所在,十分危險,倓兒他……”很快她又搖搖頭:“不會的,突厥人若真的拿住了倓兒,絕不會要了他性命,反倒會拿他來叩關索要財物才是。”

蘇雲也忍不住眼中的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卻是哽咽說不出話來,微微側過臉,好一會才深吸口氣,望著那侍衛:“並州城外的突厥兵馬有多少?”

那侍衛沉吟一會,低聲道:“已經有三萬餘人,城中剩餘不足一萬,隻怕是難以取勝。”三萬對一萬,力量懸殊,何況並州城中剩餘的都不過是老弱殘兵,並非什麽精幹兵力,而突厥來的卻是三萬騎兵,實在是毫無勝算。

蘇雲抹了淚,思量了一會,道:“突厥此舉很是不同尋常,往日突厥也不過是叩關劫掠,這一次怎麽會設下如此陷阱,竟然預先知道倓郎帶兵的路線,甚至連並州城兵力部署也都如此清楚?這裏麵怕是有什麽不對。”

侍衛不料這位尚未過門的刺史夫人竟然一語點出此事的詭異之處,心中不由對這位看似柔弱尋常的女子有了一絲欽佩之意,躬身道:“屬下也是如此想,還請娘子決斷。”

玉真長公主此時眉頭緊鎖,向著侍衛擺了擺手,讓他先退下了,這才與蘇雲、蟲娘二人道:“並州城如今被圍住,怕是要出亂子,雲娘,你去使了人請韋夫人與方長史、方夫人過來這邊,蟲娘,雲娘如今尚未嫁入刺史府,怕是要你獨當一麵,出麵理事才行。”

這個關頭,蘇雲與蟲娘哪裏還有什麽別的念頭,都點頭應下,心裏難受不已。

回了廂房的蘇雲心神恍惚,坐在榻邊,看著已經做好了大半的衣袍,竹葉青的蜀錦柔軟光滑如昔,卻是刺目驚心,那個她心心念念的人,相思相親,好不容易能夠在一起了,卻在這個時候發生了這樣的意外,她怎麽能夠接受?

不會的,李倓一定不會就這樣丟下她的,他們還沒有在一起,還沒有成婚,他怎麽舍得讓她一個人流淚。蘇雲有些神經質一般,抓起那衣袍來,強逼著自己一針一線繼續做下去,隻是眼裏的淚卻不再受控製,一滴一滴,一行一行,自眼中滴落在竹青色的袍子上,氤氳成一團團淚huā,斑斑點點,隻是她始終沒有抬頭,也沒有停下手裏的活計,似乎隻要她不停,就不必麵對這樣殘酷的現實。

小巧含著淚進來,輕聲道:“娘子,刺史必然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是耽誤了,過不了多久就會帶著兵馬趕回來,救下並州城。”隻是泛紅的眼眶讓她的話沒了說服力,最後隱隱抽泣起來。

蘇雲卻是緩緩抬起頭來,扯出一絲笑,望著小巧:“他一定會回來的,我不擔心。”語氣堅定,像是要把心裏所有的恐慌全部趕走。

方長史夫婦與韋夫人來得極快,想來也是因為並州城如今危在旦夕,他們一臉焦急地等在正堂,韋夫人原本端莊貴氣的模樣全都不見了,隻是又驚又怕地坐在席上,不安地挪動身子。方長史倒還算鎮定,卻也是長籲短歎,不得安生。

“方長史,方夫人,韋夫人。”蘇雲與蟲娘一前一後進了正堂,與三人見了禮韋夫人看見蟲娘的時候卻是吃了一驚,原本聽方夫人說起,蘇雲府裏有位公主殿下,卻不曾想到會是蟲娘,她微微欠了欠身,並沒有太多恭敬,口中道:“想不到壽安公主也在並州,不曾過來拜見,還望公主莫怪。”

蟲娘望了她一眼,徑直在上席坐下,開口道:“如今並州城被三萬突厥兵馬圍困,刺史領兵出城又不曾有音信,方長史可有什麽計謀?”這話從一位十三歲的女娘口中說出有些奇怪,但蟲娘一本正經的威嚴,卻是叫堂中幾人都不敢小覷。

方長史苦笑一聲,起身抱拳道:“公主殿下容稟,如今城中守軍不足一萬,且糧草缺乏,隻怕難以固守,臣也想不出什麽計策能夠退敵。”

蘇雲皺著眉,接口問道:“長史可曾設法報信去長安?”突厥人此舉分明是打算攻打並州,隻怕一時不會撤軍,如此隻有向長安求援,請求臨近雲州的兵馬前來支援。

方長史望了一眼蘇雲,臉色不虞地道:“恕我直言,娘子一介尋常女流,還是莫要過問這些事才好。”

蘇雲冷笑一聲:“長史此言差矣,蘇雲雖然不過是尋常女流,卻也是得了聖人詔諭賜婚與並州刺史,如今刺史音信全無,安危不知,我豈能坐視不理,何況突厥人圍攻並州城,蘇雲亦是並州城中百姓,難道就不能過問此事?”一番話堵得方長史啞口無言。

蟲娘正色看向方長史:“雲娘所問極是,長史可曾派人求援?”

方長史這才不情不願地道:“突厥人將進出城之路盡數圍住,已經不能使了信差出去,隻是放了信鴿捎了密信到百裏外驛站,不知道消息可否送出去了。”如此說來也就是不一定會有援軍。

堂中眾人臉色更是難看,韋夫人無力地軟了身子,她不過是奉太子妃之命,前來為李倓和蘇雲的婚事作函使,萬萬沒想到卻趕上了突厥人圍城,如今這並州城圍得水泄不通,鐵桶一般,連求援的消息都送不出去,又要如何得救,難不成就在這並州城中等著突厥人打進來,聽說那些突厥人最是沒有人性,一旦進了城隻怕要劫掠屠城,不是死就是落在突厥人手裏生不如死,這可要怎麽好。

蟲娘打破了堂中的死寂,站起身來:“有勞方長史將守軍參將帶來見我,如今並州城刺史不在,便由我來指揮守城之事。”

此言一出,方長史、方夫人連同韋夫人齊齊變了臉色,韋夫人下意識開口道:“這怎麽行,你不過是個年輕女娘,何況還不是……都不曾被冊封,豈能讓你管兵權!”她聲音弱了弱,卻是直直看著蟲娘,很有幾分不屑,旁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這位壽安公主,雖然有封號,卻不曾被正式冊封過,算不得正經公主,哪裏能夠讓她管事。

“她管不了,那我可管得了?”堂外傳來一陣沉沉的問話聲,玉真長公主扶著櫻桃的手大步進來,陰沉著臉掃視了一番堂中眾人,在蟲娘身邊坐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