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這兩位是韓媽媽與鄧媽媽,都是曆來做熟了接生的產婆,今兒起便要搬到你這院子裏來住著,但凡有什麽動靜,她們會好生照顧的。”大夫人很是不放心地拉著蘇雲的手交代道。

蘇雲一邊吩咐丫頭們收拾了廂房與產婆安置,一邊笑道:“姨母隻管放心,我如今每日飽食終日,再不會有什麽事的。”

大夫人嗔怪道:“少用話誆我,昨兒你不是還做衣裙來著,還說不曾費神。”她一來就問過小巧,哪裏有不知道的。

蘇雲訕訕地道:“不過是隨便瞧瞧,沒怎麽動針線。”她撒嬌地向大夫人說著話“姨母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大夫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戳了她額頭一下:“你呀,說多少回也不聽,這麽重的身子了,哪裏經得起費神,這麽不懂得愛惜自己。”

蘇雲笑嘻嘻地岔開話題:“怎麽不見二表嫂,可是有事絆住了?”魏氏為人謙和大方,蘇雲對她格外又親近些。

大夫人卻是臉色有些不大好看,擠出一絲笑:“她受了點風寒,身子有些不爽利,我讓她在府裏歇著,沒叫跟著過來。”

大夫人坐了一會子,便說府裏有事,起身告辭了,蘇雲送了她登了車才回來。

小巧悄悄湊上前來,扶著她往廂房去:“方才聽跟著大夫人來的婆子說,大*奶昨兒在府裏大鬧了一場,說是為了什麽大夫人要買莊子的事,連二奶奶都被罵了。”

蘇雲愣了一下,先前看著何氏雖然精明過人,但也是個長袖善舞的,不至於撕破臉為了長房裏的錢財吵鬧起來,這會子怎麽會……她搖搖頭,這好歹是秦府長房的家務事,她也不好多過問。

“娘子,娘子”綠柳快步進來,有些氣喘籲籲:“方才京兆府的衙差來鋪子上說,謝婆子已經抓住了。”

蘇雲大吃一驚,忙問道:“人呢?人現在在哪一處?”

“那衙差說人在京兆府裏關著,是在西郊拿住的,那會子謝婆子正在親戚家躲著,隻是身上搜來搜去也不見有貴重的衣物,倒是有不少銀錢,一並給扣住了。”綠柳一起說了下去“如今該怎麽是好,可是要寫了狀紙到京兆府,也好審一審這謝婆子,到底是誰指使了她下毒害娘子的?”

蘇雲咬著唇想了想,搖頭道:“不,不必遞狀紙,若是真審起來,少不得會被拆穿了偷衣服的借口,你帶幾個婆子過去,使上些銀錢與京兆府打點一番,就說我們不告了,那些收繳了的銀錢也不要,隻要把人帶回來就是了。”綠柳答應著下去了。

小巧卻是想不明白:“娘子,為何不告了,若是玉娘再下手卻要如何是好?”

蘇雲冷冷一笑:“她現在騰不開手來對付我,有了謝婆子這個人證,柳玉必然跑不掉,若是到官衙裏告,怕還要費好多周章,未必有勝算,倒不如給她殺個措手不及,讓她也知道什麽叫害怕!”

蘇雲猜的沒有錯,柳玉此時已是六神無主,驚慌失措了。她一把拽住紫雲:“謝婆子真的被人拿了去了?”

紫雲也已經嚇得沒了魂,點頭哆嗦道:“婢子使了人去打聽,說是前幾日被官衙的衙差給拿了去,不知道犯了什麽事。”她驚慌地望著柳玉“必然是蘇娘子告到官衙裏去了,才會出來拿人,也不知道那謝婆子嘴緊不緊,若是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你與她銀錢吩咐她下藥的時候可曾叫人看見?”柳玉慢慢冷靜下來,問道。

紫雲連連搖頭:“婢子都是叫她到沒人的地方,悄悄塞給她的,斷不會有人看見。”

柳玉狠狠道:“那便是了,咬死了不認,她也沒法子,如今是她下毒毒害蘇雲,與我們有何幹係。”

紫雲遲疑地道:“可是,可是若是她供出是咱們指示的,怕是少不得要上公堂,那時郎君也要知曉了……”若是鄒霖知道了,隻怕大事不妙!

柳玉臉色冰冷,看著紫雲道:“那就想辦法讓她說不出話來,有錢能使鬼推磨,京兆府監牢又是個不見天日的地方,謝婆子年歲大了,難免撐不住……”死人是不會胡亂說話的,就讓她死在監牢裏,等不到上公堂就好。

紫雲有些駭怕,卻在柳玉那陰毒冰涼的目光裏動彈不得,不敢違逆:“婢子,婢子這就下去打點。”

“慢著”柳玉轉過頭,對著銅鏡抿了抿鬢角,扶了扶發髻上的金勝:“一會子你陪著我去點一點納彩禮,郎君明日要去曹府上納彩,可不能失了禮去。”

紫雲聽得愣住了,她沒聽錯吧,玉娘居然要親自替郎君打點納彩禮,讓郎君去曹家提親!先前她聽了消息,郎君要娶曹家娘子為妻房,幾乎把房裏的東西砸了幹淨,好好鬧一場,郎君知道了這幾日都不曾踏進門來,這會子怎麽突然變了性子了?

柳玉自然知道她的疑惑,冷冷一笑道:“若是我不打點,郎君就不去曹家提親了?與其鬧得他惱了我,倒不如好生打點起來,好歹不叫他現在就厭棄了去。”

紫雲這才放下心來,玉娘如此打算再好也沒有了,雖然曹娘子嫁過來是正室,但玉娘終究是打理府裏的事這麽些時候了,還有郎君的寵愛,也不會差了的。她卻是沒看見柳玉嘴角那一抹譏諷的笑。

納彩需準備下合歡、嘉禾、九子蒲、赤葦、幹漆和絲線,鄒霖早就吩咐人備好了,放在庫房裏。柳玉帶著紫雲和幾個婆子吩咐人開了箱籠來看,看著裏麵擺的整整齊齊的納彩禮,柳玉隻覺得自己心裏如同貓抓一般,又恨又惱,終究一閉眼不肯再看:“罷了,就這樣吧。”

紫雲吩咐人將庫房鎖好,輕聲問道:“奶奶可要回房去?”

柳玉卻是搖頭,冷笑道:“去把先前與郎君做的新衣袍取來,隨我去前院看看。”

鄒霖此時正在書房裏,卻是無心溫書,皺著眉想著與曹家的這門親事。那位曹娘子他見過了,長得倒還算標致,隻是性子卻是有些……好在對他似是有幾分心思,出身官家,若是娶回來也能有臉麵,更要緊的是,曹博士必然會大力扶持他,待轉年的春闈便是如探囊取物,榜上有名也不難。

他想著那位曹娘子,不知為何,忽而想起成衣鋪裏所見的蘇雲娘,那副自信大方的笑容,在眼前久久揮之不去,已經有些時日不曾見過她,近來他都在忙著與曹家的親事,不曾過去西市,或者也是故意的,故意不去見她,也不至於被她的冷漠所刺痛。

“郎君可在書房裏?”門外傳來叩門聲,是柳玉的聲音。

鄒霖不覺皺了眉頭,難道又是來鬧得?先前與她說要與曹娘子結親,雖然她隻是妾室,但卻是一直愛重的,知道她心裏必然不好過,但終歸隻是哭一哭慪氣便罷了,不想卻是大鬧了一場,十足撒潑的樣子,叫他很是倒了胃口,甩手而去,好幾日不曾進內院。想不到今日卻又追到前院來,叫人不得安寧!

他強忍住不耐,開口道:“進來。”

柳玉抱著個小布包,低著頭嫋嫋娜娜地進來,到跟前拜了拜:“郎君安好。”

鄒霖有些吃驚,卻是不為所動:“你來作何?難不成還沒鬧夠?”

柳玉聽得這話,卻是眼中泛了淚,哽咽地道:“郎君還在怪妾,妾已經知錯了,先前是妾的不是,豬油蒙了心,糊塗了起來,這幾日思來想去,隻覺得是辜負了郎君往日待妾的一番心意,這才過來與郎君陪個不是。”

鄒霖聽得這話,心裏舒坦了一些,仍是冷著臉道:“你既然知道錯了,便回去安生待著,不必過來了。”

柳玉哪裏肯走,她軟軟步子走上前去,在鄒霖身邊停下,含著淚道:“郎君還不肯饒過妾呢。明日就是郎君去曹府納彩的要緊日子,沒個人打理哪裏能成,方才妾已經去瞧過那些納彩禮,吩咐人收拾妥當了。”

她打開那布包:“妾這幾日在房裏與郎君做了件新衣袍,明日穿著去納彩倒還妥帖,郎君試上一試,若是有哪裏不好的妾這就去改了。”

鄒霖看著那布包裏簇新的衣袍,聽著柳玉的溫言軟語,心裏的氣也消了大半了,臉色緩和了不少:“罷了,一會子我再試吧。你既然想明白了,就好好打點起府裏的事來,明日要去曹府裏提親,不可出什麽差錯。”

他頓了頓:“我已經差人去洛陽報信,想來過些時日二郎就會送了阿娘到長安了。”

柳玉聽得心涼了大半,婆婆要來,她的冷酷難伺候可是叫柳玉至今還記得的,這下子真是要難熬了。她臉上卻是半點不敢表露不滿,柔順地應道:“是,明日妾就打發人收拾了正房與阿家備好。”

鄒霖滿意地嗯了一聲,心裏卻是盤算著,曹娘子的性子怕是不善持家,日後倒是可以叫玉娘幫著打理,如此一來倒也是妻妾和睦,隻是雲娘……想到那個倔強不肯隨他回來的蘇雲娘,他心裏就忍不住地抽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