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一刻。蘇宅的門被敲開來,看門的婆子吃驚地望著門前身著宮中服飾的兩位女官:“二位有何事?”

年長的一位女官開口道:“我二人奉太子妃之命來迎蘇娘子去驪山行宮赴千秋壽宴,還請通傳一聲。”話語說的謙和,隻是一雙眼卻是毫不禮貌地打量著不起眼的蘇宅。

婆子聽聞是宮中人,唬了一跳,忙不迭道:“我這就去報與娘子知曉還請二位去正堂稍坐。”引了二位女官到正堂坐下,這才快步進了內院去。

蘇雲聽了婆子來報,卻是大吃一驚,先前不是已經送回帖子與楊玉瑤,說身子不便,不去赴宴了,如何會叫人到府裏來迎,還是太子妃之命!難道他們還是不肯放過自己?

小巧臉色煞白,連連搖頭:“娘子,這怕是去不得,你身子重了,經不得這般勞累奔波,何況那宴上……”施三娘所說的話怕是真的,今日的千秋宮宴必然不會平靜。

蘇雲何嚐不知道,此去凶險,禍福難料。隻是太子妃已然命人到宅子裏來接了她去,若是她再拒絕,隻怕就是抗命,也是落不了好,倒不如隨他們去,小心提防,或者還有一線生機。

她看了一眼滿是擔憂的小巧和綠柳,露出笑來:“哪裏會有那般可怕,不過是赴宴罷了,晚些就會回來,你們安心便是。”

小巧急的待要再說什麽,卻被綠柳拉住了,她臉色凝重向小巧搖搖頭:“如今已是遣了女官來接娘子去赴宴,若是不去便是違抗皇命,擔當不起。”她望著蘇雲,低聲道:“娘子千萬小心。”

蘇雲握了握她二人的手,笑道:“替我打點起來吧,莫要叫女官等得久了。”

她不是有品位的命婦,隻是尋常民婦,隻需穿得端莊得體便可。換了一身雪青素麵大袖束胸及地襦裙,看似尋常的衣裙上,卻是攢著一點點珍珠huā,有種低調的華貴之氣。頭上挽著拋雲髻,簪著幾隻珠翠簪子,淡淡敷了粉,點唇。看著鏡中的蘇雲,秀麗恬靜,雖比不得絕色姿容,也是清秀小佳人一枚了,隻是那隆起的腹部有些突兀。

蘇雲倒是不在意自己的模樣,隻要打扮得能見人便好,笑著道:“走吧,還要趕去驪山行宮。”

來的兩位女官隻是聽說這位蘇娘子是位出身尋常的民婦,卻不曾料到是個懷了七個多月身子的孕婦。見她出來都是吃了一驚,隻是很快回過神來,笑著道:“蘇娘子請隨我二人去驪山行宮,宮車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蘇雲心裏暗暗苦笑,太子妃特意命了人與宮車來接自己,就是防著出什麽差錯,看來她是打定主意不放過自己了。她向兩位女官笑道:“多謝二位阿監,這便走吧。”

再去驪山行宮,這一路上蘇雲卻是心事重重,沉默著不曾開口。那兩位女官自然也是不會多話,三人隻是安靜地坐在馬車裏,搖搖晃晃地向行宮而去。

行宮門前,侍衛對每一輛馬車例行盤查,待驗看過無誤才放了進去。蘇雲這一輛自然也不例外,慢慢地到了跟前。

“車上是何人?”侍衛問道。

兩位女官撩開簾子,笑著與侍衛道:“婢妾乃尚儀局典賓,奉命送賓客入行宮赴宴。”

侍衛瞧了一眼,問道:“是哪一位賓客?”

女官正要說話時,卻見行宮中一年輕男子帶著幾名侍衛仗劍騎馬而來,侍衛們紛紛拜倒:“建寧王。”

李倓騎在馬上,臉色肅穆:“今日乃千秋節宮宴,人多混雜,好好查驗,不得放了閑雜人等進行宮去。否則軍法論處!”行宮的侍衛俱是十八近衛軍士,知道這位建寧王禦下最是嚴苛,俱是一凜,高聲應下。

李倓掃了眼跟前的宮車,卻是從女官撩開的簾子裏,與向外望出來的蘇雲正巧對上眼,二人都是一愣,待回過神來,他目光中毫不掩飾地帶著淡淡的鄙夷,調轉馬頭向行宮內揚長而去。

把蘇雲氣得愣怔,這小子是不是與自己犯衝?先前就是莫名其妙說自己貪圖富貴,攀附權勢,如今又是一副我看穿你就是那種人的臉色,十足十的可惡。要不是他走得快,真想吐他一臉鹽汽水!攀附什麽權勢,看不出來她是被逼的嗎?她就恨不能跟他們這些皇親貴族劃清界限,免得被連累,如今連性命都堪憂。

不及多想,馬車又走了起來,又一次到了驪山行宮。

壽宴設在行宮昭陽殿,兩位女官將蘇雲送到殿前,便笑著欠身:“娘子在此稍候片刻,過不了多久壽宴便會開席。”卻是自登車而去,到了這裏,蘇雲就是想走也難了。

此次來,小巧和綠柳都不能跟著一道過來,蘇雲隻得自己提著裙擺慢慢向玉階之上的昭陽殿而去。

殿中三三兩兩滿是高門貴戶的女眷,有不少身著命婦服飾的貴夫人聚在一處談笑生風。蘇雲跨進殿來,卻是叫眾人都很是驚異地望著她,看衣著分明是出身尋常,又不是熟悉之人,卻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昭陽殿裏,莫非也是來參加壽宴的?

有好事的女眷圍上來,試探地問道:“這位夫人不知是哪一府上的?倒是麵生地緊。”目光上下打量著蘇雲,很有些無禮。

蘇雲也不遮掩,淡淡一笑:“我不過是一介民婦,並非什麽貴府夫人,夫人見笑了。”

那幾位女眷掩嘴吃驚道:“你是民間婦人?那如何會來昭陽殿?難不成也是要赴聖人的千秋壽宴?”這下子卻是毫不客氣起來,皺著眉頭鄙夷地望著她。

蘇雲也不惱,頷首道:“不錯,奉命前來赴千秋宴。”她何嚐願意與這些自命不凡自以為高貴的夫人在一處,看那副勢利小人的模樣,十足十的欺軟怕硬。

女眷們咯咯笑了起來:“這倒是奇了,聖人的千秋宴如何會請了這麽個大著肚子的民間婦人前來,怕是弄錯了吧,瞧這模樣怕是連行宮都不曾來過,更不必提宮宴了。”

“快別理會她,想來一會子就會有人攆了她走。與她說話,沒得辱罵了身份去。”嘲笑譏諷之聲不絕於耳,似乎殿中所有女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一處。

卻有一人排眾而出,高聲道:“她是奉了陛下的詔諭赴千秋宮宴,這昭陽殿自然是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隸王妃。

蘇雲見是她,露了一絲笑意,欠身作禮:“隸王妃。”

隸王妃一把拉住她,臉上滿是溫和的笑:“你身子重了,快些坐下歇一歇吧,宮宴還有些時候才開席。”

一旁譏諷嘲笑的夫人娘子們見隸王妃親自為她開口,說是聖人的詔諭,倒是嚇了一跳,不敢再拿蘇雲取笑,卻是有幾分猜測,這婦人不知是什麽來頭,如何能有這福氣。

人群當中的韋尚書夫人看了一眼蘇雲,不屑地一笑:“不過是個商戶女,倒是好大的臉麵,連隸王妃都有交情。”眾人才知道這位原來是西市開鋪麵的裁衣娘子,卻不知為何能得了聖人欽點來行宮赴宴,一時都是議論紛紛。

隻是這話題終究沒有議論太久,幾位公主簇擁著一身道服的玉真長公主進到殿中時,眾人紛紛起身拜倒在地相迎。

蘇雲聽聞來的是玉真長公主,乃是李隆基的親妹妹,身份很是尊貴,好奇不已,偷偷打量著這位長公主。卻見是一位麵容和善,微微帶著笑,穿著一身灰藍素麵道服的中年女子,向眾人笑道:“諸位夫人快請起,我乃化外之人,今日不過是來與聖人祝壽,不受這些俗禮,快請起身。”說罷,卻是讓宮婢送了一張竹席坐在殿側,並不肯入席。

倒是那幾位陪她一道而來的年輕公主們,華衣盛裝,笑盈盈地入了上席,大聲說笑著,很是肆意驕縱。

隸王妃見蘇雲打量著玉真長公主,笑著與她低聲道:“這位長公主生性淡泊,常年雲遊修行,並不在朝中,也早已不問朝中之事,隻怕雲娘還不知曉吧。”

蘇雲目不轉睛望著那位笑容平和安詳的長公主,點頭道:“的確不曾聽聞過。”這樣高貴的出身,為何偏偏要出家為女道?她並不似楊玉環,要借著出家的名義,謀求更大的富貴榮華。

玉真長公主似乎也察覺了蘇雲的目光,轉過臉來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一絲驚訝,似乎看出蘇雲的身份不同其他女眷,卻仍是露出一絲笑容,向蘇雲微微頷首,這才收回目光。

倒叫蘇雲嚇了一跳,這位長公主還真是不一般。

“太子妃到。”宮婢的聲音打破了殿中的熱鬧,一眾人忙起身作禮,隻見一位身著朱錦鸞鳳華服,高梳望仙髻金釵葳蕤的女子昂首而來,叫蘇雲驚訝地是這位太子妃韋氏的模樣與韋良娣的美貌相去甚遠,甚至隻能算的上尋常,隻是她身上的仿佛與生俱來威嚴和尊貴,卻是叫人不得不折服。這一位就是想要她性命的人了,蘇雲暗暗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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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某華的豬頭,所以漏了一張六十八章,寫成了六十九章,但是章節隻能覆蓋不能改,所以隻有請各位原諒了,俺錯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