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兒滿了月便該有名有字了,大夫人問過蘇雲的意思,讓安哥兒跟著蘇雲姓了蘇,隻是名諱卻是要去佛寺裏求了,請了寄名符隨身佩戴,還要在佛堂裏點著長明燈。雖然蘇雲不信這些,但是不願意違逆大夫人的心意,便應下了帶著安哥兒與大夫人一道再去華嚴寺上香求名。

一大早,蘇雲讓乳娘給安哥兒換了簇新的軟緞夾衣,用小包被嚴嚴實實包住,帶著羅媽媽和小巧上了馬車,到明德門外等著秦府的馬車來,一並去華嚴寺。

羅媽媽抱著繈褓,看著裏麵安哥兒粉嫩嫩的小臉,輕笑道:“哥兒是個有福氣的,知道今日要去給菩薩磕頭,不吵也不鬧呢。”

蘇雲笑道:“可不是,往日總要鬧騰上一會子才肯睡,今日倒是乖巧,上車就睡得香了。”

羅媽媽看著卻有些不舍起來:“待哥兒得了名字,便是安穩了,老身也該告辭了,在府裏叨擾了這麽些時日,多得娘子照顧,實在是……”

小巧吃驚地道:“媽媽就要走了?為何不多住些時日,娘子也舍不得媽媽呢。”

蘇雲接過話茬:“正是如此,媽媽何不多住些時日,怎麽這麽快就要走,安兒還小還要仰仗你的照拂。”

羅媽媽向蘇雲輕笑著:“娘子不必留了,老身會的也不過是些粗淺的醫術,幸得娘子不棄,這般看重,才留了這些時日,如今娘子順利生產,哥兒身子也是康健,我留著也是無用之人,倒不如早些出去,或許還有別的活計。”

蘇雲聽得她如此說,雖然心裏萬般不舍,能有一個懂得醫術的媽媽在身邊自然是再好也沒有,何況羅媽媽待她和安哥兒甚是誠心,但羅媽媽畢竟不是府裏的人,她要去替別人看診也是理所應當的事,隻能答應了。

“待回去,必然要擺上席麵替媽媽踐行,謝過媽媽這些時日盡心照顧。”蘇雲笑著道。

說了好一會子話,還不見秦府的馬車來,蘇雲有些驚訝,以大夫人的性子素來是言出必行,約好了辰時三刻在這裏等著的,如何過了這許久還不來。

正在她奇怪時,卻是從明德門出城的人群裏擠出來一個婆子,湊到馬車跟前來拜了拜:“是蘇娘子的馬車麽?娘子可在裏麵?”

小巧挑開簾子問道:“你是何人?”

那婆子一臉笑,向著馬車裏欠身:“奴婢是秦府的婆子,是大夫人遣了奴婢來與娘子捎個消息,今兒原本要陪著娘子去華嚴寺上香的,隻是一早鋪子那邊出了些亂子,大夫人隻好親自帶著二奶奶過去打理了,特意差奴婢來說與娘子知曉,請娘子不必再等了。”

蘇雲忙問那婆子:“出了什麽事?可要緊?”

婆子憨憨笑著搖頭:“奴婢也不知,隻說是要過去瞧一瞧,怕耽誤了時辰,所以請娘子不必等了。”

小巧轉頭問蘇雲道:“如今可怎麽辦?要不改日再去?”

馬車下的婆子卻是接口道:“大夫人吩咐說,上香求名之事要緊,讓娘子莫要耽擱了。”

蘇雲不明白這些習俗,狐疑地望向羅媽媽求證,羅媽媽微微頷首:“這日子是大夫人特意挑好的,為的是替哥兒討個好彩頭。”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自己去就是了。”蘇雲向那婆子道,“你回去說與大夫人,讓她安心,待求了名回來,再去府裏拜見。”婆子笑著點頭應了,轉身向明德門中進去了。

馬車碌碌向華嚴寺走去,隻是蘇雲卻是眉間微蹙,不知為何她始終覺得有些不安,或許是因為先前千秋宮宴的事,她覺得太子妃不會就那麽輕易罷手,讓她安然無恙地過下去,可是這些時日卻不見有半點動靜,她一直小心防範著,卻想不明白對方到底打算怎麽樣。

細細想起來,她覺得有些奇怪,大夫人素來行事周全細致,若真是有事耽擱了,也不會這般隨便打發個婆子來說一聲便罷了,說起來那婆子倒是沒見過,大夫人又怎麽會遣一個蘇雲不曾見過的婆子來送消息?!不對,這事情分明有古怪。

“停下,停下!”蘇雲頓時冷汗津津,喝道,“掉頭,回長安。”她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是她不能冒險,說不定前邊就是別人設下的陷阱,她不能拿一車人的性命去冒險,尤其是安哥兒也還在車上。

車夫老柯顯然被嚇了一跳,好容易勒住馬,開口問道:“東家這是要回去?”

“不錯,回去,回長安!”蘇雲再肯定不過,小巧和羅媽媽吃驚地望著她,她卻顧不得與她們解釋。

此時的馬車剛剛下了官道,向杜陵山道走出數裏地,車夫在狹窄山道上艱難地驅趕著馬車掉頭,好容易轉了頭,正要趕著馬往回走,卻是聽得身後的山林中有悉悉索索的聲音,聲音漸漸大了,像是有不少人自山道那一邊正在靠近過來。

蘇雲心裏頓時警鍾大作,她顧不得許多,撩開簾子看時,隻看見不遠處的山道有人湊上前來,手裏提著的樸刀明晃晃地反著光,刺得她心驚膽戰,急急喝道:“快,快走!”催促著車夫趕著馬車快走,那後麵的人分明帶著殺氣。

小巧和羅媽媽也瞧見了,唬地麵無血色:“怎麽會……他們難道是賊人?”

蘇雲咬著牙看著後麵騎了馬來追趕的人,個個都是穿著青灰粗布衣蒙麵作賊人打扮,看不出模樣來,隻是她卻知道那群人怕不是什麽賊人,而是東宮遣來的滅口的人。看樣子早早潛伏在了去往華嚴寺的山道上,隻是因為蘇雲忽然叫車夫掉頭,他們措手不及,才會急忙追了出來。如今隻有祈禱這馬車能跑得快些,再快些,等上了官道,或者這群人會有所忌諱,不再追殺了。

可是現實總是與願相違,蘇宅的馬車不過是普通的雙輪馬車,馬匹也不過是普通的馬匹,車上坐著這許多人,哪裏能跑得過賊人所騎的馬,眼看距離越來越近,相距不過百米了,蘇雲的心幾乎都要蹦出來,她滿心擔憂的卻不是自己,而是還在安靜睡著不曾被吵醒的安哥兒,他還那麽小,難道就要跟著自己一起喪生在賊人手裏?還有羅媽媽和小巧,難道也要無辜被牽連?

她不甘心,難道讓她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看著自己和身邊的人被害死?可是馬車後追趕不放的人越來越近,而車夫已經嚇得連連抽打馬臀,鮮血淋漓也不見更快些。

看著追趕的賊人手裏提著樸刀在慢慢接近她們,蘇雲漸漸有些絕望了,都怪她自己,為何這般大意,若是能早點明白過來,也不會害的安哥兒、羅媽媽和小巧一起被牽連進來,都怪她!

眼看前麵又是一道彎口,馬車的速度自然要減慢下來,怕是要落入賊人的手裏了,蘇雲絕望地閉上眼,抱緊了懷裏的安哥兒,卻聽得外邊有人厲聲喝道:“你們是何人,想要作何!”這聲音是……

她猛然撩開簾子,隻見李倓一身銀白色素麵袍服,作尋常裝扮騎在馬上,帶著幾名隨從在馬車旁冷冷逼視著後邊緊跟而來的賊人,隻是他怎麽會在這裏?

蘇雲神思混亂,她來上香卻被追殺,逃跑中卻是遇見了李倓,這裏麵究竟有什麽聯係?

隻是還不等她想明白,後麵的賊人卻是毫不停留衝上前來,絲毫不理會李倓的喝阻,竟然向著李倓幾人動起手來。李倓臉色轉冷,使了個眼色,身後的幾名隨從各自抽出腰上的佩刀,與賊人搏殺起來。

蘇雲的馬車卻在這關鍵之時陷進了泥濘的山道上,竟然一時動彈不得,急的車夫使勁抽打馬匹也不見分毫移動。

馬車上,小巧已經抖若篩糠,她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哪裏見過這等生死關頭,早已嚇壞了。羅媽媽臉色雖然蒼白,卻還算鎮定,看了看車輪下,低聲道:“娘子,馬車陷住了,怕是一時動彈不得,可要怎麽好?”

蘇雲看了看身後不遠處,李倓幾人與那些賊人廝殺起來,雖然他們幾人尚算勇猛,但賊人卻是人多,眼看漸漸要落了下風,,隻怕一會賊人還會追過來。

她顧不得了,撩開簾子,一把抽出車夫身上帶著防身的匕首,將車轅連著馬的牽繩斬斷,與小巧和羅媽媽道:“如今隻有這匹馬,還能載兩個人回長安,媽媽你和小巧帶著安哥兒騎馬快些逃回去,再想法子來救我吧。”

小巧嚇得說不出話來,羅媽媽卻是苦笑著搖搖頭:“娘子,我年歲已大,經不得馬背上顛簸勞累,況且小巧與我都不會騎馬,又怎麽騎著馬回去,你讓老柯騎著馬,帶著小巧和哥兒快些走吧,我陪著娘子留在這裏,好歹我也經過些事,有什麽還能照應著些。”

蘇雲雖然不忍,但如今情勢危急,這也是唯一的辦法,安哥兒是無論如何不能留在這裏的,她隻得沉沉地點點頭,讓小巧抱著安哥兒下車,吩咐老柯騎馬帶著小巧快些逃回長安去,趁著賊人還在與李倓幾人周旋著。

小巧滿臉是淚,顧不得害怕,拉著蘇雲的手,連連搖頭:“娘子,娘子,不能丟下你在這,這裏太危險了,讓婢子留下來吧……”

蘇雲扯開她的手,推著她上了馬,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道:“你若還念著主仆之情,就替我把安哥兒送回去,送到秦府大夫人手裏,這個比什麽都重要,你記住了!”

老柯護住小巧和懷裏的安哥兒,向蘇雲和羅媽媽二人點了點頭,策馬向著官道長安的方向疾馳而去。

而此時,身後的兵刃廝殺聲卻是漸漸低了下來,李倓帶著隨從節節敗退,向這邊退了過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