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夕三驚
暮色低垂,華燈初上。
一輛馬車由豐安東門入城,駛過碎石鋪成的城東街,直接進了西街刺史府大院。車上下來兩個人,韓遂和一個年輕女子。那女子隻有十六七年紀,身材豐滿圓潤,臉色紅撲撲的,下了車她四周打量了一圈,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
“韓將軍,這裏就是刺史府嗎?”年輕女子似乎有些不相信這個破破爛爛的地方就是刺史府。
“是呀,這就是豐安州刺史府!小魚姑娘是見過大世麵的人,邊疆小城的東西自然看不上眼啦。”韓遂大聲恭維道。
這個年輕的女子就是從河南孟州千裏迢迢趕來給楊昊報信的小魚。自楊昊被誣在白水驛殺人,就成了京兆府通緝的要犯,時隔不久,章夫人的三品郡夫人封號便被褫奪,西寧侯府被封,所賜田莊也陸續被收。
不得已章夫人隻得舉家遷回原籍孟州。半個月前有刺客突然夜闖楊府,向小魚逼問楊昊的下落,小魚寧死沒有開口。刺客後來被李富率護院逐走。
事後,小魚越想越怕,她擔憂楊昊的安危,又怕章夫人知情後念舊惡不肯放她出門,於是她偷偷收拾了衣裳盤纏,丟下一封書信,連夜出了楊府。
此前不久,小魚在買菜時,無意中聽到有人在街邊議論,說楊昊、孟博昌在豐州舉兵反叛朝廷,聲勢鬧的很大。因此她出府後便啟程趕往天德軍,偏偏湊巧在城外遇到一支商隊要去豐州辦貨,於是隨行一同前往。
商隊到了中受降城後聽說豐安城下正在交戰,便中途折回,小魚不肯還回,央了一個向導一個人來了豐安城。路過九娘關時,因她容顏出眾,又說了一口地道的長安方言,守卒便將她當做奸細給抓了起來,小魚隻得承認自己是來見楊昊的。守卒帶她去見韓遂,韓遂留她住了一晚。二日午後韓遂換上一身便裝,親自駕車護送她來豐安見楊昊。
楊昊此時正在城西督導士卒民夫修補垮塌的城牆,經過幾日夜的連續施工,城牆的缺口已經大部休整完畢,但舊有的裂縫仍舊無法徹底彌合,楊昊心裏正在盤算重修一道城牆要花費多少錢糧時。聽關索來報小魚和韓遂到了城中,心中頓時狂喜。幾天前他將城中宵禁的時間改了一下,這會兒街上人頭攢動,騎馬還不如跑得快。他一口氣跑回刺史府時,小魚正捧著杯茶在品,見到楊昊激動的她手一發顫,茶碗“啪”地落在了地上摔碎了。
楊昊也是心潮難平,若不是韓遂在場,若還是在幾個月前,他一定將小魚擁在懷裏熱吻她了,但這幾個月的經曆,讓他成熟了許多,已經懂得了哪些場合需要克製自己的感情。
畢竟這是在公署,畢竟自己現在是一州之長,還是三軍統帥,當著同僚的麵與侍妾摟摟抱抱像什麽話。
小魚可沒想這麽多,一看到楊昊,她就止不住淚流滿麵了,自己的身體已經木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了。韓遂嗬嗬一笑,趕緊找了個借口逃了出去。
他前腳剛走,楊昊便一把抱住了小魚,他第一次感覺到和自己心愛的女人擁抱在一起耳鬢廝磨的感覺是多麽美妙。小魚迷醉在他有力的臂膀中,她感覺到自己漸漸要融化了,這種甜蜜的感覺美麗近乎不真實,她很想去咬一下自己的手或者楊昊的手,來證實自己不是在做夢,但她又很擔心,擔心自己的確是在做一個美妙的夢。算了,管他是真的還是假的呢,就這樣抱著吧,有多久算多久。
楊昊吻了小魚,雖然是明媒正娶的小妾,但楊昊還從來沒和小魚親熱過,在這個世上自己最應該感謝又最對不起的女人應該就是小魚了。
小魚像條喝醉了的魚,閉著眼睛,放鬆身體,昏昏沉沉的享受著他的愛撫。
驀然,她渾身打了個激靈,一把推開了楊昊:“有人要殺你,你快走。”
楊昊笑了,“傻丫頭,就算有人要殺我,也不急在這一時啊。”
“不,不,這些人神通廣大,你不能不防。”小魚麵露驚恐之色。
“哦,你見到了他們了?”楊昊心裏凜然一驚。
兩天前,吳銘三人離開豐安時,特意叮囑自己:“摩紗”已經放棄了中立,開始幫著仇士良對付刺馬營。仇士良這次策動五路大軍攻打天德軍,除了朔方軍全軍而退外,其他幾路都慘敗而歸。
戰場上的較量是告一段落了,但私下的角力卻才剛剛開始。不管仇士良下一步會用什麽招數,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會利用“摩紗”對刺馬營進行“斬首”、“挖心”。天德軍的三名橫刀:孟博昌、韓遂和自己,必將成為他的首選目標。
談空建議楊昊仿照宮中的金刀、龍騎兩衛,創建一支親軍以策安全。楊昊采納了這條建議,他已授權程克領和關索甄選士卒組建衛隊。
小魚把自己那晚遇到的情形詳細地說了一邊,楊昊聽了卻有些疑惑不解:若說闖入府中的人是摩紗派出的殺手,那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一則自己身在永豐,他們卻跑到了孟州;其二,若他們真是摩紗殺手,怎麽可能讓小魚這樣的一個弱女子還活在世上,而且還不遠千裏地跑到塞外來報信!但若說他們不是摩紗殺手,那麽他們又是誰?能輕易潛入有李富這樣精幹護院駐守的楊府而不被察覺,這可不是普通殺手能做到的。
楊昊一時理不清這裏麵的頭緒,他安慰小魚:“你放心好了,我前些日子就收到風聲,因此我特意組建了一支衛隊來對付他們,這衛隊雖說比不上宮裏的金刀、龍騎,但對付一兩個刺客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
小魚聽了這話放下心來,她往裏屋看了看,問道:“她呢?”
“誰?”楊昊聞言一愕,隨即想到她是在問晴兒。於是答道:“豐安前陣子在打仗,亂哄哄的,我沒接她過來,等忙過這陣子,我就派人把她接來,你們姐妹以後就可以團聚了。”
“你真的肯留下我?”小魚滿臉的興奮。
“你是我的人,不留在我這,你還能去哪?”楊昊忽然虎起著臉,“莫非,你有了別人?”
“沒有,沒有……”小魚連忙辯解道,故意裝出慌亂的樣子,楊昊把她抱住,逼問道:“再不說實話,我可動家法啦。”小魚道:“咦,你有什麽家法,使出來我瞧瞧。”楊昊擠著眼說:“你不老實,讓你嚐嚐我楊門獨有抓奶手的厲害。”十指如鉤望小魚胸前就抓,小魚驀地羞得滿臉通紅,一頭紮進楊昊懷裏撲打起來。
二人正鬧著,剛剛被任命為刺史府衛隊隊副的關索慌裏慌張地闖了進來。
“不,不好啦,不好啦……”
小魚嚇了一跳,慌忙推開了楊昊。
關索顧不了這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不好啦,將軍,韓將軍被殺啦。”
“啊!”楊昊腦子嗡地一響,一時麵如灰土。
韓遂被人刺殺在刺史府東跨院內,東跨院裏有一個金魚池,韓遂就是在池邊觀魚時被人從後麵捂住嘴割斷喉嚨的,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喉嚨的切口異常平滑,凶手是用極鋒利的小刀割開的。
楊昊問正在檢查屍體的程克領:“看得出凶手是什麽來路嗎?”
“創口好平滑,手法好老練,絕對是高手。”程克領答非所問,羞愧的無地自容。
淩彤和李通連夜被請到刺史府,派去請他們的人沒有告訴他們楊昊找他們幹什麽,二人心懷忐忑地趕到刺史府,得知韓遂被殺,李通心驚道:“大事不妙,請大帥下令讓末將去九娘關接防。”楊昊道:“不妥,韓將軍暴死城中,其部屬必然生疑,此時將軍再去接管,隻恐人心更加不堪。”
李通道:“刺史請放心,九娘關守軍大部分將校都與李通有舊,末將過去他們不會不給麵子的。”
淩彤勸道:“老李,你就聽大帥的,韓將軍掌軍後,你的那些舊部早都靠邊站了。你孤身前去接管隻怕未必鎮得住他們。以末將愚見暫時還是封鎖韓將軍的死訊,從長計議個妥當的辦法。”
楊昊微微頷首,李通聽了這話,也閉口不言。
恰在此時,巡城營東門校尉派人報說東門外出現一支人馬,為首的自稱是九娘關偏將白水狐,說是有要事求見韓將軍。因他所部隨從超過五十騎,巡城營不敢開門放行,特來請示。
眾人的眼睛齊刷刷地望向楊昊,楊昊猶豫了一下,下令道:“先將他們放進城來,設法拖一段時間,我自有辦法應付。”其實楊昊心裏並沒有想出什麽應對之策,他這麽說隻是為了穩定人心。
巡城營的小校轉身剛要走,李通忽道:“大帥且慢,這裏有詐。”
眾人聞言又是一驚。李通道:“這白水狐雖說隻是個偏將,卻是韓將軍的心腹。韓將軍每次外出都命他為留守,如今韓將軍人在豐安,他豈能擅離職守?再者,深夜來報信,需要帶五十餘騎嗎?末將請令前去察看。”
楊昊略一沉吟,道:“我們一起去。”一行人趕到城頭,暗中窺伺:白水狐二十出頭年紀,長的極其雄壯英武,但眉目卻不像個漢人。他身後的這五十名隨從,人手一張硬弓,兩壺雕翎箭,手中提槍腰中懸刀,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李通臉色一變,低聲說道:“果然是有蹊蹺,他們是來賺門的。末將料定不遠處必然埋伏著一支騎兵,隻等他們奪了城門便攻進城來。”
淩彤笑道:“是與不是一試便知。”說罷他取過一支哨箭望著夜空射出。門外白水狐正等的焦灼,猛然聽到半空哨箭響,禁不住大驚失色,他身後隨從個個張弓搭箭往城樓上射來,與此同時,半裏之外,驚鼓擂動,殺聲震天,數百騎兵縱馬揚刀往城門殺來。
城頭梆子、銅鑼當當作響,兩隊弓箭兵迅速登上城頭,一時箭發如雨,攻城騎兵紛紛墜地。
白水狐見事情敗露,恨得咬牙切齒,指著城樓破口大罵:“楊昊,快放了韓將軍,否則大軍臨城,你死無葬身之地!”
李通笑罵道:“黃毛小兒,憑你也來賺城,你還嫩了點。”淩彤卻一言不發,瞄準白水狐突然放了一支冷箭,白水狐頓時從馬上跌落下來。城頭上一片轟然歡叫。白水狐在地上打了個滾,掙紮著爬了起來,隨從扶他上了馬,倉皇潰退。
李通請令出戰,楊昊見天色漆黑隻恐城外有埋伏,沒有應準。
望著城外潰敗的數百騎兵,楊昊的心裏又多了幾個疑團。
身為韓遂親信,白水狐不顧韓遂生死用計賺城,此事可以斷定並非是韓遂在背後指使,那麽身為偏將的白水狐為什麽要這麽做?憑他幾百號騎兵就算僥幸賺開城門也未必能攻下豐安,他這麽做的用意何在?是借刀殺人?還是栽贓陷害?害死韓遂,誰得利最大?
楊昊找不到答案,他隻能下令全城戒備,坐等天明。
就在東方破曉,天色微明時,刺史府小吏匆忙來報:小魚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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