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回 君臣
“末將拜見大將軍。”平壤城內,盧恪終於見到了闊別已久的李靖。李靖仍然是與以前一樣,紅光滿麵,但是盧恪仍然從他的雙目之中感覺到了一絲疲憊之色。想來是因為繁重的軍務勞累所導致的。
“殿下不必多禮。”李靖點了點頭,卻是沒有起身相迎,隻是淡淡的說道:“老夫腿疾發作,不便起身,還請殿下恕罪。”
“老將軍為我大唐江山社稷辛苦,才會造成如此模樣。末將為宗室之後,心中很是慚愧,豈敢讓大將軍相迎。”盧恪心中微微一歎,趕緊說道。
“你來的正好。明日就隨老夫一起回京吧!”李靖點了點頭,說道:“陛下憐憫李靖,才會讓老夫回京!老夫若是再不回京,恐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活著見陛下了。”
“大將軍老當益壯,豈能說出這種話來。”盧恪麵色一緊,趕緊勸阻道。
“嗬嗬!老夫的身體老夫自己知道。”李靖卻是不在意,笑嗬嗬的擺了擺手,說懂道:“倒是讓老夫沒有想到的是,蜀王殿下居然敢冒險進入慶州城內,說服了金勝曼和閼川等人,讓我軍能順利攻入慶州城內。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大將軍,孤王那麽做對嗎?”盧恪頓時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必定是瞞不過李靖的雙目,不敢怠慢,趕緊問道。
“對與不對,不是你我說的算,而是陛下說的算。”李靖雙目中略帶深意的望著盧恪一眼,說道:“蜀王仁義,在整個京師都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殿下,你若是與陛下同輩,或者是宗室中的其他王爺,倒也沒有什麽,可是偏偏與太子殿下同輩,殿下越是出眾,對殿下來說,越是不利啊!”
“孤王隻想做一個閑散的親王而與,並沒有其他的念頭。”盧恪麵色一變,趕緊低著頭說道。言語之中露出一絲憤懣之色來。
李靖深深的歎了口氣,說道:“殿下英勇果敢,言出必行,想必此言也是殿下的真心話。說實在的,就是老夫也不同意殿下繼任東宮太子之位。殿下如今自己有如此念想,那自然是最好的了,陛下知道了肯定也會高興的。”
“大將軍,孤王實在是不明白,當今太子也就罷了,孤王是比不上他,可是為什麽當初立太子的時候,就有那麽多的人反對立孤呢?最後讓章懷太子當了太子,難道孤王比章懷太子差了許多嗎?或者說,父皇真的是看中他嫡子的身份?”盧恪忽然抬起頭來問道。顯然是不甘心自己當年居然鬥不過章懷太子盧承祖。
“嗬嗬!此事恐怕放在你心裏恐怕是困擾了好久了吧!”李靖笑嗬嗬的說道。目光之中充斥著睿智之色,他望著盧恪,好像能看透他的心思一樣。
“不錯。”盧恪也不掩飾點了點頭說道。
“老夫當年不過是一個降將,得陛下重用,陛下當年縱橫關中的時候,兵馬不多,但是除掉騎兵之外,兵馬盡數掌握在我手中。如今老夫已經是大將軍了。在看看岑文本岑大人吧!當年是老夫親自將其擒拿的,雖然在江南薄有名聲,但是一入大唐,按照道理,也不過做一個普通的淺紅色官員而已。可是因為陛下的緣故,他不過十幾年間就成了一個首輔大臣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有其他的官員,有許多都是寒門子弟出身,可是都已經成為朝廷的棟梁之才了。”李靖好像是在回憶什麽似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說道:“殿下用人不在乎門第之見的差別,隻要此人有才都能用之,殿下以為,陛下要立太子也會立那些隻有身份,而沒有才能的皇子作為太子嗎?”
“那章懷太子呢?”盧恪心中還是有些不滿。
“章懷太子是個例外。”李靖淡淡的解釋道:“當年立太子的時候,突厥大軍陳兵長安城外,長安城破,不足以抵擋突厥大軍,陛下雖然設下了計策,可是卻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會立下太子,否則的話,陛下也不會在那個時候立太子了。至於為什麽立章懷太子,而不是立殿下,這就更好解釋了。因為當時殿下身邊無人可用,殿下雖然身懷兩朝皇室血脈,可是身邊卻是沒有可用之人。這才是最主要的。再看看章懷太子,因為崔仁師的緣故,關東世家盡數為章懷太子所用,一旦長安城被攻破,自然有人帶著章懷太子前往洛陽,繼承大統,洛陽是個什麽地方,殿下比老夫清楚,當年那裏可是關東世家的中心所在。殿下想想看,若是陛下立了殿下做太子,關東世家會甘心輔佐殿下嗎?顯然是不會,所以陛下才會在無奈之下,立了章懷太子,實際上,章懷太子也並不是一個愚蠢之人,隻是心太軟,對於世家太過於依賴,以後若是讓他繼承了天子之位,必定不是朝廷之福,所以才會被陛下所廢。嗬嗬!不過,若是殿下為太子的話,此刻恐怕也會被廢,因為殿下可以做將軍,可以做統帥,但是絕對不能做皇帝。”
“為什麽?”盧恪不滿的問道。
“因為殿下個性剛烈。”李靖一針見血的指出了盧恪身上的弱點,說道:“別看皇帝看上去風光的很,但是其中的苦楚卻是隻有皇帝一個人知道。皇帝要忍受的住孤獨,要忍受的住背叛,要心狠手辣,殿下個性太過剛烈了,不是一個好皇帝。一旦遇見見不得的勾當的時候,就會做出不理智的決定來。卻不知道如何用最佳的方式來解決此事。這也是章懷太子被廢之後,陛下並沒有選擇殿下作為太子的主要原因。殿下,試問若是發現自己的親信背叛了自己,殿下會如何去做?”
“哼,自然是殺之而後快了。”盧恪想也不想的就說道。但是很快俊臉就羞的通紅。剛剛李靖還在說,一個帝王要忍受的住背叛,顯然他是做不到這一點的。難怪剛剛李靖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按照他盧恪的心思,確實是忍受不了別人的背叛。
“曆朝曆代,所躲不開的都是黨爭,殿下,您若是成為天子,也會遇到這種事情,殿下你以為你能處理好嗎?”李靖又搖了搖頭,說道:“其實這種事情是任何人都處理不好的。當今陛下也是如此,但是陛下卻是能將其控製在自己能掌握的範圍之內,殿下卻是不能。擔保果然這些事情都是一個重要的方麵,而另一方麵,殿下的血脈也是一個原因之一。畢竟殿下乃是前隋之後,盡管隋煬帝已經得到陛下的平反,可是天下人心中會怎麽想,就是陛下也不知道,陛下為了江山社稷,就算再怎麽喜歡殿下,也不會讓殿下成為太子的。而當年的越王在治國之道或者說是權謀之術上,遠在殿下之上,殿下是處處爭強,可是越王是不顯山不露水,躲在一邊,看著諸皇子爭鬥,自己卻是一心服侍天子,一心鑽研學問,加上長孫無忌等人在身邊幫助,殿下又如何能鬥的過太子殿下呢!”李靖話一說話,就靜靜的望著盧恪,雙目中閃爍著莫名的神色來。
“孤王明白了,多謝大將軍提醒。”好半響,盧恪才深深的歎了口氣,朝李靖拱了拱手,苦笑道:“其實末將也並不喜歡當這個太子,隻是當年的情況,大將軍也是知曉的。若不是大哥逼迫,還有崔仁師等關東世家的逼迫,孤王豈會和他們爭什麽太子之位。”李靖點了點頭,先不說盧恪此刻所說的話是不是真心話,但是此刻大局已定,和盧照辭交往十數年的李靖隱隱約約的也能猜測到盧照辭的心思。
“隻是大將軍,孤王現在擔心的是日後的日子。”盧恪想了想,方才說道:“涼王叔之所以是涼王叔,因為他不可能繼承帝位,所以父皇信任他,但是末將卻是不一樣。末將擔心的是以後的事情。”
“殿下不必擔心,想來陛下已經有了安排。”李靖笑嗬嗬的擺了擺手說道:“當今太子殿下仁厚,隻要殿下沒有非分之想,太子殿下與殿下還是兄弟。”
“承烈太子孤王自然是不擔心的,孤王擔心的是其他人。”盧恪搖了搖頭,說道:“末將雖然是在高句麗,可是也曾聽說了朝中的一些事情。朝中可是有不少人都埋怨孤王殺戮過盛,準備處罰孤王呢!哼哼,說的徹底點,這些人還不是的擔心孤王回去之後,會動搖承烈的東宮之位嗎?真是好笑,孤王若是想要,一定要鍥而不舍,若是不想要,就是送給孤王孤王也不稀罕。哎!可惜的是,孤王一旦還朝,恐怕再也沒有領軍的機會了,到時候,真要落入他們之手了。”
“嗬嗬,殿下何必如此灰心喪氣呢!殿下難道沒有看見,宣德殿裏的大學士都已經換了不少人嗎?”李靖自然知道盧恪言語之中所指的人是何人,笑嗬嗬的說道:“放心吧!陛下不但是一個好皇帝,同樣也是一個好父親。殿下的安全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這一點,老夫會以性命作保。”
“多謝老將軍了。”盧恪點了點頭,至於他心中究竟聽信了幾分那也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帝王的心思是不可琢磨的,同樣這些皇子們的心思也同樣是不可琢磨的,能在皇宮中立足的人都是不簡單的人物。、
那李靖也點了點頭,兩人又說了一番話,才讓盧恪離開中軍大帳,次日,李靖才領著二十萬大軍班師回朝。在路途中,又接到聖旨,天子賜下朱紫馬車,以四匹白馬拉著,與李靖乘坐。前麵也打起了親王儀仗,氣勢恢宏。讓李靖威風不已,足以可以和任何皇子相媲美了。可以說皇恩浩**。李靖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大將軍,父皇此舉可是皇恩浩**啊!”盧恪不明白其中的含義,不由的笑嗬嗬的說道。周圍的眾人也都連連點頭,臉上也都露出興奮之色來,做人臣子能得到如此高的獎賞已經是非常難得了,而大將軍李靖從一個降臣能得到如此高的獎賞,那更是難得了。
“哎!老夫老了,這次回朝之後,就準備告老還鄉了。”李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之色來,說道:“日後的天下也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與老夫沒有任何關係了。閑暇之時,或許會在武學之中教教弟子。回家之中逗弄一下孫兒,過上一些悠閑的日子了。可惜了,老夫的右腿,否則還能再為陛下征戰一番。”他如何不知道,盧照辭這是想讓他放棄軍權的前兆。一方麵固然是因為自己久掌軍中,威望太高的緣故,但是更重要的是腿疾的緣故,加上年紀大了,盧照辭不願意再讓自己日夜辛勞,才會做出這個決定。當初若是不要要征戰高句麗,天子想盡快殲滅高句麗,才會出動如此多的大軍,如此多的將領,才會讓自己擔任副帥領軍出征,否則的話,自己這個時候,恐怕是在武學之中教導弟子了。這次之後,是真的不能再領軍出戰了。
盧恪等人卻是不明白天子的心思,臉上的羨慕之色卻是沒有少了多少。這些將領又如何明白此刻李靖心中所想呢?沿途之上,又有各級官府接送,幸虧是班師回朝,大軍一路過去,都是由個州府供應糧草,加上馳道的修建,大軍前進速度快速無比。
等剛過黃河岸邊的時候,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這個時候,又傳來天子聖旨,加封薛仁貴為征北大將軍,僅僅在李靖、徐世績、盧照應和秦勇之後,成為大唐軍隊中第五位巨頭,李靖更加明白盧照辭的心思了。
“太子的大喜之日就要到來了。”李靖忽然對身邊的盧恪說道:“想必蜀王成親的日子也快了,蜀王殿下,不知道可有意中人?到時候,老夫可以作伐。”李靖臉上也露出笑容來。皇子成親,哪裏需要李靖去作伐的。隻要下一道聖旨就可以了。
“若是如此,就多謝大將軍了。”盧恪趕緊拱手說道,這些日子,兩人倒也聊的開來,明知道李靖是開玩笑的,但是盧恪還是拱手說道。
“大將軍,看。”就在這個時候,身邊的中軍護衛忽然指著遠處驚訝的叫道。這個時候,不光是他,就是那些隨行的士兵也都驚訝的叫了起來,紛紛發出一陣陣歡呼之聲。原來,在遠處的一個高崗之上,明黃龍旗隨風飄舞,金黃色大旗之下,一個身著龍袍的中年人正騎在馬上,他的周圍,有無數禦林軍拱衛左右,在黑色的羽林之中,明黃色身影是那樣的清晰。卻是天子親自來迎。
“皇上。”李靖見狀嘴唇直哆嗦。往日的一切都一一呈現在自己的麵前。每次自己出征歸來,盧照辭都是出迎十裏,親自迎接自己,如今更是出迎至黃河岸邊,這種姿態足以讓李靖心中感動不已。當下不敢怠慢,趕緊下了馬車,也不顧自己的足疾,命人備了戰馬,在眾人的攙扶下,翻身上馬,朝高崗而去。周圍的盧恪等將領趕緊跟隨左右。
遠處的盧照辭見狀,也不敢怠慢,驅動戰馬,飛身下了高崗,朝李靖迎了過來。身後的禦林軍也隨之而動。
“靖兄。”
“陛下。”
盧照辭的聲音仍然是那樣的剛勁而有力,充斥著威嚴。李靖的聲音還是那樣的中氣十足,隻是隱隱有一絲哽咽。
“臣李靖拜見陛下。”很快兩人相遇,李靖不敢怠慢趕緊從馬上滾了下來,翻身拜倒在地,在他們不遠處,盧恪等人也都翻身下馬,紛紛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靖兄你我不必如此。”盧照辭見狀,趕緊跳了下來,一把將李靖攙扶起來,拍著李靖那蒼老的手說道:“朕與靖兄相交多年,這些俗禮要之何用,靖兄請起。”
“陛下龍精虎猛,老臣見之心中欣慰不已。”李靖深深的望著盧照辭說道。
“朕在洛陽聽說大將軍足疾又犯,卻是心中著急萬分,才將靖兄從前線請了回來,還請靖兄莫怪啊!”盧照辭深深的歎了口氣說道。他的臉上帶有一絲慚愧之色,說道:“當初也因為高句麗之事關係重大,朕明知道靖兄有足疾還讓靖兄出征,是朕的過錯。”
“哈哈,陛下,若是當初您不讓老臣出征,老臣心中肯定會怨恨陛下的。”李靖卻哈哈大笑說道:“揚威於國門之外可是陛下給老臣的機會啊!”
“走吧!走吧!靖兄,這個時候你還不回長安城,恐怕承烈真的要找你算賬了,要知道朕為了等大將軍還朝,可是將承烈成親的日子向後推了不少天了,再也不能再等了。”盧照辭哈哈大笑道。
“哦,若真是如此,老臣是要趕緊回長安了了。”李靖心中一動,也摸著胡須哈哈大笑道:“走,陛下,現在就走。”說著就朝著隨後而來的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