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軍情,緊急——”第二天傍晚,一行斥候風塵仆仆地衝向大唐瀚海都護府行轅議事堂。
“站住,站住,大汗正在處理公務!”議事堂大門口,幾名侍衛狐假虎威,用長槍架起一道柵欄,擋住斥候們的去路。
“閃開,閃開,緊急軍情。突厥飛鷹騎,突厥飛鷹騎出事了。”斥候旅率氣急敗壞,翻身跳下坐騎,一把將當值的侍衛隊正推出了半丈遠,“別擋路,我必須立刻麵見大汗。都什麽時候了,你還亂耍花樣?!”
那侍衛隊正小人得誌,哪裏受得了斥候旅率的慢待?一邊踉蹌著努力站穩身體,一邊高聲命令,“把他給我攔下,大汗有令,任何人不經通報,不得入內!”
“是!”眾侍衛聞聽,立刻來了勁,揮舞著長槍橫刀,將斥候們團體包圍。
眼看著雙方就要發生衝突,長老福奎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行轅門口,手按刀柄,衝著所有人橫眉怒目,“什麽事?在議事堂門前亂喊亂叫,成何體統?!”
這下,斥候和侍衛都消停了。紛紛閉上了嘴巴,象鬥雞一樣互相瞪眼睛。那長老福奎見狀,愈發感覺憤怒,指了指侍衛隊正,低聲嗬斥:“你沒看見他身後背著的傳訊旗麽?十萬火急的軍情,你竟然也攔著他不準入內?”
“大汗,大汗昨天,剛剛廢除了唐製。”那隊正地位遠低於長老,卻不服氣,垂下頭,用極小的聲音回應,“另外,他是生麵孔,我以前從沒見過他。”
“嗯……”長老福奎皺著眉頭沉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評判。
為了向突厥別部可汗車鼻表示忠心,同時也為了盡快洗掉大唐對回紇的影響,烏紇登上汗位之後,除了安撫各部可汗之外,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改製”上。
而軍隊中的各項製度條令,恰好是他“改製”的優先目標。其中就包括斥候傳信時身後背負的旗幟數量、樣式和顏色。
此外,為了防止忠於吐迷度父子的“餘孽”行刺,烏紇也特別強調過,禁止任何人不經過通報,就進入他的“汗宮”。
斥候旅率距離回紇王庭太遠,出發之前可能沒有接到“改製”的命令。他以前也非烏紇的嫡係,侍衛們不認識他,不放他直接去麵見烏紇,理所當然。
“行了,讓斥候進來吧!”正當長老福奎左右為難之際,屋子內,已經傳出了烏紇的命令。“勃勃,以後執行命令別那麽死性。新製剛剛發布,很多人都不熟悉。”
“是!”侍衛隊正勃勃立刻有了台階下,答應一聲,帶領身邊的同夥讓開了道路。
那斥候旅率不敢耽擱,將佩刀解下丟在台階上,快步入內。見了烏紇的麵兒,不待對方發問,從懷中取出一片燒焦了旗幟,雙手捧過了頭頂,“啟稟大汗,緊急軍情,突厥飛鷹騎昨天夜裏遭到偷襲,全軍覆沒……”
“你說什麽?怎麽可能?”沒等他把話說完,端坐帥案之後架勢十足的烏紇已經跳了起來,繞過帥案,伸手去抓他的衣領。
斥候旅率不敢躲閃,加快速度補充,“卑職是昨天清晨接到消息,立刻親自趕去突厥飛鷹騎的營地,然後就快馬加鞭前來報告。沿途經過……”
又一次不待他說完,烏紇雙手抓住他的胸甲打斷,“誰下的手?那邊不是俱羅勃的本部所在麽?他麾下的兵將為何不去營救?”
“敵軍身份不明,夜裏,夜裏驟然發起襲擊。俱羅勃設在汗庭這邊,本部那邊是他兒子安吉做主。安吉怕,怕引起突厥人的誤會,不敢發兵。”斥候旅率被勒得喘不過來氣兒,斷斷續續地補充。
“陟苾呢,陟苾怎樣了?快說,陟苾在哪?是生是死?”烏紇眼前陣陣發黑,雙手上的力氣愈發不受控製,問出來的話,也毫無條理可言。
“卑職,卑職路過,路過俱羅勃設的本部,安吉給卑職提供了二十匹快馬。卑職,卑職快被您勒死了。大汗,勒死卑職,下波斥候一天之後才能……”
“該死!”看到斥候旅率臉色已經發黑,烏紇悻然鬆開雙手。卻不知道該死的人,到底是俱羅勃的兒子安吉,還是偷襲突厥飛鷹騎的那支敵軍。
“陟苾怎麽樣了,被對方俘虜了,還是戰死了。現場可以他的屍體?”這當口,長老福奎倒是旁觀者清,向前湊了兩步,用顫抖的聲音詢問。
“咳咳,咳咳,咳咳……”斥候旅率拚命咳嗽,總算緩過一口氣,沒被烏紇給活活勒死。不敢抱怨新大汗下手沒輕沒重,他向後退了四五步,躬身回應,“稟長老,陟苾沒死。在他的親兵保護之下,趁亂逃出了營地。卑職過來匯報之時,安吉正派得力屬下帶著獵犬,四處尋找他。卑職在現場確認過了,沒有他的屍體。”
“到底是誰下的手?現場就沒留下任何痕跡麽?”長老福奎悄悄鬆了一口氣,繼續低聲追問。
“稟長老,偷襲者身穿唐軍鎧甲,在損失很輕,帶走了所有他們自己人的屍體和傷號。現場隻留下了二十幾頭死牛。另外……”
偷偷看了看烏紇的位置,確信自己躲在對方的攻擊範圍之外,斥候旅率才繼續補充,“另外,據被偷襲者俘虜後又放過的突厥傷兵說,他們帶走了大量的輜重,兵器和戰馬,將帶不走的,全部燒了個精光。”
“唐軍?”長老福奎倒吸一口冷氣,臉色刹那間變得雪白。
草原各部將士性情彪悍,在作戰獲勝之後,很少會放過俘虜。對於受傷的敵軍,通常當場補刀了事。唯獨紀律嚴明的大唐官兵,也會給受傷的敵人留一條活路。
也隻有所向披靡的大唐官兵,才會有這份自信。認定敵軍的傷兵即便痊愈之後歸隊,仍舊不是自己的對手,所以才不願意趕盡殺絕。
再綜合將三千飛鷹騎幹淨利落擊潰這一輝煌戰績,下手者的身份,幾乎可以確定是大唐官兵無疑。而如此實力強大的一支大唐官兵,來到了距離回紇王庭隻有兩百多裏遠的位置,王庭這邊卻毫無察覺,萬一他們向王庭發起進攻,新可汗烏紇和眾位長老,又將落到怎樣一個下場?
“稟長老,不能確定是唐軍。據突厥傷兵報告,說下手之人說的,說的是咱們回紇話。並且人數沒超過一千。”斥候旅率頗為老到,見福奎臉色不對,趕緊又快速回應。
聽聞不一定是唐軍,福奎長老的心情頓時就是一鬆。然而,緊跟著眉頭又迅速皺緊,“說的是回紇話,突厥飛鷹騎什麽時候變得如此不經打了?那邊除了俱羅勃,又有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出動上千精兵?”
還沒等他將謎團理出一個頭緒,烏紇忽然低聲吩咐“來人,去喊俱羅勃設與和賀魯長老到議事堂議事。”
“是!”門外當值的親兵隊正勃勃答應一聲,立刻去執行命令。
自封的回紇可汗的烏紇眉頭緊皺,呼吸聲沉重得宛若有人在拉風箱,“唐軍,這件事必須是唐軍所為,無論如何,都不該是咱們回紇十八部當中任何一部下的手。福奎長老,麻煩你立刻帶些人過去,把突厥傷兵都帶回來,好好安置。如果有人胡言亂語,就悄悄處置掉,千萬不要手軟。”
“這……”福奎長老性子軟,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拱手領命,“是,大汗。”
“來人,去傳小伯克沙哥,讓他點起麾下兵馬,巡視各地。如果有陟苾設的消息,立刻趕過去,保護陟苾設來王庭。”烏紇鐵青著臉在屋子裏走了幾步,繼續發號施令。
現場沒發現陟苾的屍體,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否則,哪怕他找出一萬個證據來,偷襲並非回紇人所為。發了瘋的車鼻可汗,也會將回紇王庭給**為平地。
“是!”議事堂外,有人高聲回應。然而,緊跟著,就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一名當值的將領,頂著滿頭大汗匆忙趕至,人沒等進門,聲音已經傳到了烏紇的耳朵,“報,大汗,俱羅勃設走了。帶著他的親信不告而別。同時走的,還有第裏,術裏,故合等七名長老。外邊紛紛謠傳,是婆潤從大唐搬來的精兵,殺了陟苾,給他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