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別跑。受降城距離這裏遠著呢,天兵不可能這麽快殺過來!”眼看著敵我雙方還沒正式發生接觸,身邊的弟兄就已經崩潰,守軍校尉氣急敗壞,揮刀朝著潰兵亂砍。
他原本是烏紇身邊的一個親兵,因為烏紇成功篡位,才雞犬升天,成了領軍校尉。如果像身邊士卒一樣轉身就跑,實在愧對烏紇的提拔之恩。
此外,如果婆潤成功奪回了汗位,即便再大度,不追究他“從賊”之罪。他也不可能得到任何重用。與其作為尋常牧民庸碌半生,還不如現在放手一搏。
兩名潰兵接連被他砍倒在血泊之中,第三、第四名潰兵見狀,果斷繞了半個圈子,避開他的攻擊範圍,迂回逃命。
其餘潰兵也紛紛改變方向,如同遇到岩石的溪流般,一分為二。繞過校尉和他身邊所剩無幾的親信,繼續朝著營地深處撒腿狂奔。
“豎矛,豎矛,烏紇可汗隨時都能殺回來!”接連改換方向攔截的四五次,最後都以失敗告終。守軍校尉徹底絕望,大叫著俯身,從地上抄起一根不知道是誰丟下的長矛,將矛鋒指向了正在從缺口處洶湧而入的騎兵。
兩名親信遲疑了一下,抓著長矛跟他並肩站成了一排。其餘還沒有逃走的親信們,看看越來越近的騎兵,再看看身後越逃越遠的袍澤。猛地一咬牙,掉轉頭,毅然加入了逃命隊伍。
“迎戰!”發現加上自己,一共才有三個人留下來阻截婆潤,校尉刹那間心如死灰。流著淚大吼了一嗓子,旋即,邁開雙腿,向騎兵發起了逆衝。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傷到婆潤一根汗毛,但是,他卻相信,自己至少能夠讓婆潤大吃一驚,進而明白,烏紇可汗麾下,也有視死如歸的勇士。至於讓婆潤大吃一驚的意義何在,以及烏紇可汗會不會記得他的名字,這一刻,他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一根馬槊,忽然從婆潤身邊刺了出來,正中校尉的胸口。槊杆彎曲,巨大的推力,將此人提離地麵。杜七藝右手下壓,左手快速斜推,槊杆在擺動中迅速彈直,將校尉的屍體甩進了身邊的鹿砦之中。
兩名追隨校尉的親信,也大吼著衝至。隨即,被戰馬撞翻,被馬蹄踩成了肉泥。
在已經衝起了速度的騎兵麵前,未能結陣而戰的步卒,無論多勇猛,都發揮不出任何作用。留下的,隻能是飛蛾撲火般的悲壯。
“別管身側和身後,繼續衝。哪裏人多,就衝向哪裏,別給守軍結陣阻攔的機會。”迅速收回染血的長槊,杜七藝扯開嗓子,向婆潤發出提醒。
馬蹄聲如雷,他必須大吼,才能讓對方聽見自己在說什麽。而薑簡讓他留在婆潤身邊的意義,也絕不止是貼身保護對方。
跟在婆潤身後的弟兄,來自不同的回紇別部。彼此之間並不熟悉,也缺乏協調配合方麵的訓練。想要最大程度地發揮出他們的戰鬥力,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帶領他們不停地前衝,前衝,憑借銳氣和數量,壓垮沿途遇到的所有敵人。
而一旦攻擊受阻,或者跟敵軍形成膠著。這支隊伍的缺陷,就會暴露無遺。
“明白!”婆潤想都不想,就用同樣響亮的聲音回應。隨即,帶領隊伍,衝向下一波剛剛趕過來的守軍。
他不知道,烏紇到底留了多少兵馬守衛回紇王庭。他也不知道,守將是誰,能力如何?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快打快,讓守軍無法正常集結,讓守將的本事無法正常發揮。
這是突襲發起之前,薑簡跟他、杜七藝等人,反複商討之後,拿出來的戰術。還從大俠胡子曰那裏,找到了以往的成功戰例。
表麵上看起來簡單粗暴,卻切實可行。
並且,很快就在第二支倉促衝過來攔路的守軍身上,得到了驗證。
那是一支規模在兩百人出頭的隊伍。領軍的小伯克名叫闊茲,去年冬天,婆潤還跟他一起外出打過黃羊。當時,彼此都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然而,好印象卻敵不過榮華富貴。
對婆潤身邊親信勸自己讓路的叫喊充耳不聞,小伯克闊茲果斷下令,開弓攢射。上百支羽箭騰空而起,呼嘯著落向騎兵們的頭頂。
“俯身!快俯身。”杜七藝高聲叫喊。同時,騰出一隻手抱緊了戰馬的脖頸。
“俯身!”“俯身!”隊伍中,幾個年輕的特勤,不約而同地齊聲重複。
羊毛大纛被羽箭穿過,留下三四個透明的窟窿。“叮叮當當”的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
因為戰馬奔行得太快,大部分羽箭,都落在了空處。少數羽箭則射在了騎兵們的頭盔和護背甲上,隻留下了一連串清脆的聲響。
個別倒黴蛋被羽箭所傷,傷勢卻不致命。他們使出全身解數,努力控製自己不從馬背上跌落。而戰馬,則憑借群居動物的本能,緊跟著大隊,繼續向前狂奔。
“嗖嗖嗖……”第二波箭雨又從天空中墜落。這一次,終於有七八名騎兵,被射落於馬下。後麵衝過來的其他弟兄,來不及改變方向,也不敢拉住坐騎。任由馬蹄從落地者的身體上直接踩了過去,濺起一團團紅色的血霧。
整個騎兵隊伍,卻沒做絲毫停滯。繼續高速向前,拖著黃色的煙塵。一轉眼,與守軍之間的距離已經拉近到不足五十步。
小伯克闊茲和他身邊的親信,都感覺到了地麵的顫動,呼嘯而來馬蹄的聲音壓住雙方的呐喊聲,震得人手腳發麻。
守軍隊伍中,有人的臉色變得煞白,挽弓的手開始不住顫抖。有人則低低的彎下了腰,大小腿不住打戰。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想逃走,卻畏懼小伯克闊茲及此人身邊的親信。後者手裏拿的不是角弓,而是橫刀。刀刃始終朝著自己人的方向,隻要有人逃走,就毫不猶豫一刀劈翻在地。
“嗖!”一支淩空而至的羽箭,徹底解決了這個問題。
小伯克闊茲喉嚨中箭,仰麵朝天栽倒。“讓路,這是我跟烏紇之間事情,與旁人無關。”婆潤揮舞著角弓,含著淚大叫。
馬蹄聲太響亮,他的話,根本不可能被人聽見。但是,攔路的守軍卻全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掉轉頭,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