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薑簡一個軲轆從**爬起來,彎腰就去摸地上的靴子。

“吳老將軍喊你出去打獵,辰時在受降城北門匯合,過期不候!”杜七藝看了薑簡一眼,帶著幾分羨慕重複。

最近這段時間,好朋友薑簡的成長與進步,他都看在了眼裏。若說心裏頭半點兒都不嫉妒,那是自欺欺人。然而,比嫉妒更多的,卻是欽佩與祝福。

原因很簡單,首先,他原本就不是一個喜歡爭風頭的人。其次,則是薑簡最近這一段時間所付出的努力,他也同樣看得清清楚楚。

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一個時辰的訓練,聽起來好似非常普通。可隻要騎過馬的人,就知道一個時辰的反複衝刺,會有多勞累。

如果加上足足有二三十斤重的鎧甲和五六斤重的兵器,勞累程度就能翻倍。再加上與人麵對麵廝殺時的高度緊張,除了那些從軍多年的老行伍之外,大多數人連第一天的訓練,都未必能夠撐得下來。

而薑簡,卻已經堅持了整整二十天。並且訓練強度,還在不斷加碼。有時候看到薑簡結束了一天的訓練返回客棧,連走路都搖搖晃晃的模樣,杜七藝真的擔心他會一病不起。然而,到了第二天早晨,他卻總是能看到薑簡重新爬上坐騎,精神抖擻地再度趕赴演武場。

這份毅力,在其他同齡人當中,杜七藝很難看到。換了自己與薑簡易地而處,他隻可以保證自己能咬著牙堅持到最後,卻不敢保證自己有足夠的體力,能像薑簡這般,頭一天累得半死,第二天早晨仍舊能生龍活虎。

所以,杜七藝心裏的那一點點嫉妒,剛剛冒出一個火星來,就迅速熄滅了。運氣總會多照顧那些有準備的人,舅舅胡子曰不止一次,在故事裏說過這句話。在杜七藝看來,放於薑簡身上,恰到好處。

“朝食(早飯)肯定來不及吃了。你能不能幫我去廚房要一塊醬羊肉,我揣懷裏路上吃。”薑簡卻不知道,好朋友會想這麽多。一邊穿鞋子和外套,一邊低聲請求。

“你自己快點兒,我這就幫你去拿!”杜七藝絲毫不介意被薑簡指使,笑著點點頭,快步奔向廚房。

不一會兒,薑蓉等人也都醒來,聽聞吳黑闥將對薑簡的例行訓練,忽然改成了外出打獵,難免感覺到有點兒奇怪。唯獨胡子曰,稍加琢磨,便笑著說道:“有什麽好奇怪的,有張有弛,才是王道。況且操練了這麽久,也該檢驗一下結果了。草原上野狼成群,是最好的試劍石。出去打上一天狼,勝過校場操練三日之功。”

聽聞薑簡可能要去獵殺猛獸,薑蓉頓時又開始擔心。然而,轉念想到自家弟弟上次偷偷溜到塞外,麵對戈契希爾匪徒和突厥飛鷹騎,都完好無損。她又迅速將擔心驅逐到了自己腦後。轉而主動幫著薑簡準備幹糧和備用的衣服。

不多時,薑簡在眾人的幫助下收拾停當。給大夥揮手告別,策馬直奔受降城的北門。轉眼到達目的地,吳黑闥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煩,皺了皺眉,低聲吩咐,“看到那兩匹栗色的戰馬沒有?一匹給你沿途換乘,另外一匹背上,是你常用的馬槊,甲胄,以及最近五天的幹糧。帶上它們,然後跟在隊伍最後。”

出去打獵,為何還要帶甲胄?薑簡怎麽想也想不明白。然而,他卻不願惹師父不高興,答應了一聲,立刻補到了隊伍的最後。

同樣想不明白的,還有受降城北門的守將李豐年。帶著足足兩個旅的精銳出城打獵,還一人三騎,論戰鬥力,都夠直接滅到草原上一個小型部落了,吳老將軍玩得也忒誇張!

然而,按級別,三品雲麾將軍吳黑闥出行,可以一個團的親兵侍衛左右。兩個旅不過才出動了親兵團的三分之一兵馬而已,一點兒都不違規。(注:唐軍在非作戰期間,實行“營—團—旅—隊—夥”製。每團六百人,每旅一百人,每隊五十人。)

既然不違規,李豐年就沒資格阻攔。望著吳黑闥帶著兩百騎兵揚長而去的身影,眨巴著眼睛琢磨了良久,他也沒想好該不該將此事及時上報給大都護李素立知曉。

結果,一直到了當天日薄西山,發現吳黑闥居然沒在當天返回。李豐年才追悔莫及。趕緊一溜煙跑到大都護行轅,向李素立匯報。

而此時,吳黑闥已經帶著麾下的弟兄們,到了距離受降城一百二十裏之外,當初薑簡等少年血戰戈契希爾匪幫的那座無名小山之下。

當日薑簡等人走得倉促,隻埋葬了自己的同伴。對於大食匪徒的屍首,則任其暴露於荒野。一轉眼二十幾天過去,他本以為山腳下,肯定是一副白骨累累景象。誰料想,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屍骨屈指可數,大部分匪徒的遺骸,都不知道被野獸拖去了何處。昔日的戰場上,雜草長得幾乎有戰馬的前腿高,風吹過,草麵起伏宛若海浪。

“上山,在半山腰靠著山澗紮營,然後從泉眼處補充清水。注意拉緊馬頭,盡量別讓它們吃那些人血潤過的青草,免得生病。”吳黑闥仍舊不解釋此番出行的真正目的,丟下一句硬邦邦的命令,策馬衝上了山梁。

“得令!”眾將士答應著,策馬跟上,轉眼間,六百多匹戰馬,就如同烏雲般湧上了山坡。一直走到戰馬無法繼續獨自向上前行,才貼著山澗紮營休整。

因為有兩匹馬輪番換乘,並且嚴格遵守了三十裏一休息的行軍製度。這一天大夥走得雖然遠,人和馬,卻都不怎麽感覺疲憊。

然而,吃過了幹糧之後,吳黑闥卻將大部分弟兄,都趕進了帳篷裏休息。隻留下兩夥斥候,輪流值夜。

薑簡鼓足了勇氣,想問問老將軍究竟去哪打獵?才一靠近,就被老將軍拿眼睛給瞪了回去。無可奈何,他隻好帶著滿肚子的困惑,沉沉睡去。

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騎馬行軍。上下午各走六十裏,中間休息一次。滿一百二十裏,立刻擇地安營紮寨。

第三天,也是如此。所有弟兄,除了薑簡之外,仿佛全都清楚老將軍打算做什麽。隻管按照命令行事,絕不多嘴詢問究竟。

薑簡見此,也幹脆聽之任之。反正吳黑闥老將軍如果想要對他不利,在受降城內就有無數辦法收拾他,根本不需要如此耗費周折。

然而,就在第三天後半夜寅時(三點左右),他卻又被老將軍派人提前叫醒,一溜小跑帶到了中軍帳內。

“據斥候探查,大食國派來的那夥假冒馬賊的精銳斥候,最近選了白狼穀做巢穴。”老將軍吳黑闥,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年過六旬的人,甚至比麾下大部分弟兄,還有精神。見親兵中的骨幹將校,都已經到場,立即用木棍指著一張燙在馬匹上的輿圖,高聲宣布,“老夫給咱們這裏,取了個名字,叫百丈坡。白狼穀在百丈坡正北,距此隻有五十多裏路。所有人,給老夫回去召呼各自麾下的弟兄,起來吃幹糧,喂馬,清理肚腸,然後全身披掛待命。一個時辰之後,咱們直撲白狼穀,滅了那夥大食匪徒之後朝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