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主拉著李攸,向前走了十多步,將護衛們都甩在身後,而後才附在李攸耳邊道。

“兵部認為,燕虜目前,並不具備攻略長江以北的實力,所以使臣的話,不過是在虛張聲勢,他們真正想要的,就是目前所占據的土地,還有就是,國朝的歲幣。”

李攸沉思片刻後,也覺得維持現狀,並索要歲幣,才是北燕的目的,因為如果真的要以長江為界,那大魏勢必全力一戰,屆時即便北燕能勝,也必然傷亡慘重。

“如此說來,秋獵的時候,燕虜可能不會出全力?”李攸問道。

“燕虜現在占據著主動,國朝幾乎沒有還價的餘地,所以,他們確實可能,在秋獵上,讓一步,讓父皇覺得,臉上過得去,盡而答應他們的要求。”

這個其實就是網開一麵的道理。因為現在大魏在戰場上已經輸了,如果連秋獵也輸了,一是可能會嚇破膽,進而無條件同意北燕的要求。但二則,也可能知恥而後勇,上下一心,奮發圖強,與北燕不死不休。

想到這,李攸忽地眉頭一皺:“聖人想贏,為何不直接讓禦龍弓箭直的高手出馬呢?他們的箭術,一定比諸王府的門客精湛。”

“你說得沒錯,弓箭直中的善射之人確實會出手,不過卻是分作三隊,歸三王統領。”十公主道,“所以我覺得,父皇是想借機試探,三王身邊的人,能力幾何。”

李攸聽到這,心中的疑慮非但沒有消除,反而更濃了:“聖人最不願意看見的,就是諸王勢大吧?”

但十公主與李攸,卻是觀點相悖:“但一個毫無根基的儲君登基,社稷也難以穩定。”

“我是這麽想的啊。”李攸低聲對十公主道,“如果你覺得,武陵王已經與儲君之位無緣,必須舉兵,那我們這次,便不要再出風頭了。讓臨川王和安成王去爭,不然我們出盡了風頭,就有可能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對象了。”

十公主蹙眉道:“可你在遂安郡,三箭退敵的事,已在建康,傳為佳話。不然,兵部也不會讓你,將軍中的善射者,帶回建康。”

“一山還有一山高,我輸給楊崇文,也不是奇事。”李攸道。

十公主聽到這,輕輕一歎,低著頭,不說話。

“你可是有難言之隱?”李攸瞧出異常,便問道。

“前幾天,隆福來找我,說父皇準備將中興劍,賜予這次秋獵的勝出者,我以為,如果能得到這中興劍,就不用大動刀兵了。”

“如果中興劍落到臨川王手裏,安成王會投子認輸嗎?文景升會願意,解甲歸田嗎?還有公主,你也會心甘情願嗎?”李攸連珠炮般發問道。

李攸見十公主還在沉思,便索性將話挑明:“就算此時,你投子認輸,我也不會停下腳步,因為我已經把臨川王和安成王,都得罪了,劉定遠也是一樣。”

十公主終於抬起頭,但她的雙眸中,卻還有點飄忽:“隆福說,如果你贏了楊崇文,作為交換,他們會舉薦你去益州,擔任防禦守捉使。”

“臨川王對他們的威脅,就這麽大嗎?”李攸好奇道。

“你還記得,東陽太守是誰嗎?”十公主忽然問。

“東陽太守?”李攸皺著眉,冥思苦想,然後雙眸一亮,“顧韜!”

“對,賊寇剛登陸會稽,他便秘密得到了政令,調入建康,任吏部侍郎。”

“……”李攸啞口無言。

“臨川王現在的聖眷,可比我們多得多。”十公主歎道。

——

羅慶家。

“哎呦,大哥,這麽快就建功立業,封侯拜相了啊!”羅慶表情浮誇地對李攸道。

李攸抬腳就踹:“去去去。”

“哎!得嘞!”羅慶撒腿就跑。

“站住!”李攸喝道,“這些天,城裏可有什麽好消息?”

“嘻嘻,大哥,你是知道的,打探消息,花費可高了。”羅慶嬉皮笑臉道。

“你小子。”李攸一巴掌蓋在羅慶的後腦勺上,然後掏出一遝消息,往羅慶懷裏一塞。

“嘻嘻。果然是大哥對弟弟好!”羅慶忙將交子緊緊地收進懷裏,而後才道,“大哥可還記得,那慕容安?”

“嗯,他怎麽了?”李攸問。

“他這些天,白天待在驛館,晚上就去逛那煙柳之所,那出手,叫一個闊綽,所以跟不少人,都成為了朋友。”

李攸並不覺得多麽驚奇,因為這不過是正常的打聽消息的舉動。

“他最好的朋友,叫馮子權,大哥可知道,他是何許人也?”羅慶故作神秘道。

“爽快點!”李攸才不跟羅慶猜謎語。

“是,這馮子權,就是王景之豢養的另一個商賈,賣酒的。”羅慶說著,數了數手指頭,“就弟弟得到的消息,他倆至少談成了五筆買賣,這錢款,少說有四、五十萬貫。”

李攸聽到這,心中已然了了,這安成王一派的人,肯定和燕虜有不見得人的交易,乃至於,這八公主給自己的承諾,極可能,也是安成王與燕虜交易中的一部分。

別過羅慶後,李攸便返回駙馬府,此時,十公主還在外交際,於是,李攸便去找秋蘭。

這呆丫頭嚴肅了不少,見了李攸,雖然眼底有光,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音調,也冷冷的:“奴婢,見過駙馬。”

“換件短衣,帶上弓弩,我帶你去一趟紫金山。”李攸不動聲色道,心中卻是略微失落——他沒察覺到,呆丫頭眼底的光,隻聽見,這廝沒再叫他“公子”了。

“諾!”秋蘭朗聲應了,自去準備。

李攸則返回臥室,也換了身幹練的武服,並帶上神臂弓,又讓張牛背上幾支鐵矢。

兩刻鍾後,三人準備完畢,正欲牽馬出門,卻見臉紅得如熟透了的蘋果一般的十公主捂著腰回來了。

“你怎麽喝了這麽多的酒?”李攸忙扶著她問。

“套話去了,”十公主隻掃了秋蘭一眼,便眸底帶笑地看著李攸問,“你們這是要去哪?”

“我剛問過羅慶,他說王景之門下,有一酒商,叫馮子權。他與慕容安是密友,兩人的生意,累計有四、五十萬貫。我懷疑,隆福公主上次與你商議之事,也是安成王與燕虜之間的交易的一部分。”

“弓箭……短衣……馬……”十公主踏著醉步,跌跌撞撞地圍著三人轉了一圈,而後猛地握住李攸的左臂,才勉強穩住身形,抬眸道,“刺殺?”

“你不是喝醉了嗎!!”李攸嚇了一大跳,他本以為,十公主喝醉後,會變得愚笨的,但沒想到……還是這麽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