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遲,卉木萋萋,武林大會便在這無限的春光中拉開了帷幕。

這日大早,盛寶華便順順溜溜地從**爬了起來,快速洗漱後從廚房順了個大包子,順便又從碗櫥角落裏摸出了盟主爺爺偷藏的蜜製雞腿一隻,便跑回自己住的院子,吱溜一下爬上了院子裏最高的那顆樹。

“盛寶華!!!”

挑了一個看起來十分堅實的樹杈剛坐穩,院子裏便響起了一個如雷的吼聲,振得樹葉子唰唰地掉了一地。盛寶華淡定地咬了一口包子,豆沙餡兒的,抬手拍拍掉在身上的樹葉,便見袁暮鐵青著臉大步走進院子。

在院子裏轉了一圈,也沒找著盛寶華,袁暮感覺自己一口氣憋在嗓子裏下不來,直想吐血。

咬下最後一口包子,盛寶華津津有味地看著袁暮在院子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看到他氣得一掌劈碎了大門,盛寶華在心裏默默為邱大管家哀悼了一下,又要麻煩他修門了。

“盛寶華!你給我出來!”袁暮氣得大吼。

“你在喊什麽?”院子外麵,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

袁暮猛地一僵,然後慢吞吞地扭過頭看向院子門口,秦羅衣正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沒有戴麵紗,那是一張被造物主格外厚待的臉,絕對擁有驕傲的資本。

“你後悔了?”秦羅衣淡淡地看著他。

“小姐我……”袁暮急急地開口,卻又笨口拙舌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秦羅衣挑眉,“嗯?”

緊緊抿唇,袁暮麵色有些蒼白,他反手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後跪了下來,雙手捧上自己的刀,“袁暮恩將仇報,玷汙了小姐清白,罪孽深重,請賜我一死。”

坐在樹杈上的盛寶華聞言,瞪大了眼睛,哇,看樣子真的按步驟做全了喂,秦羅衣的行動力不錯啊。

“殺了你我就清白了?”秦羅衣慢慢地走上前。

袁暮低頭不語。

秦羅衣彎下腰,微微笑了一下,然後猛地伸出手狠狠擰住他的耳朵,“你想不負責任?”

袁暮吃痛,皺了皺眉,卻還是紋絲未動。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秦羅衣氣急,踹了他一腳。

袁暮仍是低頭不語。

“笨石頭!臭石頭!爛石頭!本小姐不稀罕你了!滾滾滾!以後離我遠一點!不要再跟著我!”秦羅衣紅著眼睛吼完,扭頭就走。

“小姐!”袁暮猛地拉住她的手。

盛寶華眼睛一亮,重頭好戲來了來了。

“放手!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滾,本小姐再不纏著你了!”秦羅衣掙紮著要甩開他的手。

“小姐……”袁暮不肯鬆手,表情隱忍痛苦。

“放心,我爹安排的人已經被我甩開了,而且昨晚……”她稍稍頓了一下,然後又若無其事一般道,“昨晚是我對你下藥,沒有人會因為這個追殺你。五年前我救你一命,你也侍奉了我這麽久,我們兩不相欠,你走吧。”她的語氣很平淡,可是語速很快,還帶著微微的顫意。

袁暮仍舊沒有鬆手,指節泛白。

“小姐……為何……”他低低地開口,語帶痛楚。

秦羅衣閉了閉眼睛。

“為何要如此糟踐自己,阿七根本配不上你。“他咬牙道。

聞言,沒有被他拉住的那隻手握成拳,又鬆開,然後她終是揚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聲,很是響亮。

袁暮微微呆住,秦羅衣縱使嬌蠻,縱使動撤打罵,卻從未打過他的臉。

秦羅衣收回手背在身後,他的臉絲毫未傷,她的掌心倒是紅了一片,很疼。

袁暮呆了一會兒,回過神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將她拉到身前,掰開她的手掌,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盒,將白色的藥膏塗抹在她的掌心上。

粗糙的指尖沾著輕涼的藥膏沿著她掌心的脈絡來來回回的移動,有些癢,秦羅衣忿忿地想抽回手,卻沒有如願。

“小姐,若要懲罰阿七,吩咐一聲就是了,何苦傷到自己。”袁暮低低地道,正說著,手背上忽然濺上一滴溫熱的**,他驚了一下,抬頭便看到秦羅衣滿臉都是淚。

“看什麽!再看挖出你的眼珠子!不準看!”秦羅衣大罵,聲音嘶啞。

袁暮垂下眼簾。

“在你眼裏反正我就是個不懂進退不知羞恥刁蠻任性的大小姐,隻會巴巴地纏著你不放的大麻煩是吧!說什麽配不上,根本就是借口!借口!既然不喜歡我就不要再跟著我!我會不會傷到自己關你屁事!放開我!”秦羅衣哭著大吼。

“不是。”袁暮抬手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認真地看著她,“在袁暮眼裏,小姐性格純善,但卻天真不知世事多堅,你是秦府的大小姐,所嫁之人自應門當戶對,江湖上少年英豪甚多,單說這白湖山莊之內,慕容三公子慕容雲天,龍吟劍季玉英,紫玉閣梅傲寒,任憑哪一個,論家世,論武功,論相貌,都在袁暮之上……”

樹杈上,盛寶華不滿地撇嘴,喂喂喂,慕容三公子慕容雲天是我的,我的!

“可是他們都不叫袁暮!”秦羅衣截斷了他的話,“我喜歡的人,就叫袁暮,他臉上有疤,沒有顯赫的家世,武功也並非天下無敵,可是他會在我失去母親,傷心欲絕的時候寸步不離地陪著我,他會在我生病的時候不眠不休地照顧我,也隻有他……會包容我忍讓我,永遠也不會留下我一個人。”秦羅衣狠狠抹了一把眼淚,“門當戶對又如何?當年我娘出身名門,與秦府算是門當戶對了吧?少年英豪又怎樣?我爹武功卓絕,年少之時也是相貌堂堂,可是結果呢?我娘臨終,卻連他最後一麵都未見到!他自流連他的溫柔鄉,未見半滴眼淚!”

袁暮看著秦羅衣,神色複雜,說不出說話。

“反正我已經不要臉了,今日在這裏,我就幹脆說得清清楚楚,昨夜你我已有夫妻之實,要我再嫁旁人再無可能,若你不願要我,我自剃了頭發,上峨嵋去!”

“我要。”

“我去找定慧師太……呃,什麽?”正激動萬分的說著,秦羅衣忽然聽到他的話,傻傻呆住。

“我要。”袁暮重複。

秦羅衣眨眨眼睛,破涕為笑。

那一笑,仿佛周圍一切的景色都亮了。

袁暮伸手,將這傻姑娘擁入了懷中,緊緊抱住,誰能忍心不要她呢?他不知道有多喜歡她,她於他而言,就像夜空中最明亮的那一顆星辰,那麽美好,那麽漂亮,但卻又是那麽遙遠,他又怎敢奢望。

樹釵上的盛寶華看得一臉的羨慕,看來生米煮成熟飯果然才是王道,小胡子叔叔的孤本果然不是吃素的。她啃著雞腿想,等下要偷偷去跟秦羅衣要回那本小冊子,留著自己用。

很多很多年以後,盛寶華依然記得這一個清晨,這一對相擁的男女,他們看起來是那樣的幸福。

而那樣的幸福……原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