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昌巍意味不明笑了一聲,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顧長逸聽了與媳婦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明白都理解這句話。

童參謀長或許是在這些年相處中, 發現了某些不對勁的地方, 雖沒明確,心裏卻有數, 之所為秘而不宣, 是認為拿捏住了段副司令的致命把柄,防止有一天段副司令翻臉不認人, 可萬萬沒想到, 他妻子跟這件事有脫不掉的幹係。

當下是被傅景蕭提前揭露了,如果沒有揭露,真有段副司令翻臉的那一天,他也沒轍, 不但沒轍,還會反被拿捏,繼續幫著段家隱瞞此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後麵還有一句, 不知樹下之彈弓也。

段副司令是真正的黃雀,而傅景蕭, 則是樹下手持彈弓的人, 一箭命中雙雕,摧毀他們彼此之間的算計。

這是顧昌巍和穆冰瑩, 以及軍區和大院的人所以為的局麵。

顧長逸比這些人想的層麵更深。

韓天哲居然不是韓家的親兒子, 這事真的把他弄懵了, 也讓他震驚至極,不論是原文劇情,還是上輩子,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作為順風順水的男主角,一旦失去韓家的背景,段家徹底倒台,童家自身難保,接下來應該不可能再有逆襲劇本,他也沒有逆襲的門路,除了主力軍副團長朱鵬運立下重要功勞,還有特戰營立下大功的一幹戰士。

這其中有回到韓家,受到韓家老司令喜歡的段嘉祥,還有已經不再掩藏野心的傅景蕭,外加傅老這些年一次都沒動過的人脈,光是這些人就會把韓天哲壓製得沒有任何上升的空間。

韓天哲沒有任何晉升的希望,童家至少要低調三五年,而這三五年,是童玥事業發展的關鍵時期,文工團的競爭對手比主力軍的競爭對手多上十倍百倍,沒了家庭背景,她很快就會被別人取代。

這等同是讓主劇情線崩了。

如果童玥再在父母的勸說下,跟韓天哲離婚,那這劇情就偏離到天邊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主角都崩了,對照組這條線自然而然就斷了,更別談再有逆襲劇本了。

顧長逸覺得心頭上的重山莫名其妙消失了。

這些年他除了防備,根本就沒有對主劇情出擊過,就是怕影響了主角劇情,造成世界崩塌。

然而這主角已經徹底崩離了,世界還好好存在著,世界裏的所有人,他和媳婦孩子,都好好的坐在這裏,不但完好無損,還有一種黑霧散開,即將天亮的感覺。

這種感覺既讓顧長逸覺得輕鬆和隱隱的雀躍,又不自覺有些惶恐,不知道是不是暫時的鏡花水月。

最主要的是,他還是搞不懂,怎麽就走到了當下這一步。

正當顧長逸迷惑,想不通的時候,聽到父親說道:“冰瑩,如今利於顧家的局麵,還是多虧了有你。”

穆冰瑩一怔,“爸,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顧昌巍笑道:“要是沒有你早前在大院,跟這幾個小輩關係處得這麽好,哪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這一瞬間,顧長逸突然感到天靈蓋像是被人敲了一下,茅塞頓開,一團亂麻的思緒得到一一疏解,無數條線在腦海裏緩慢的串聯到了一起。

因為提前下鄉找媳婦,認識到媳婦許多新的一麵,結婚當天,媳婦和童馨嗆了起來,惹來了童家人,也惹來了傅景蕭,又因一手好廚藝和人格魅力,折服了傅景蕭和段嘉祥。

或許就算沒有媳婦,傅景蕭也會去特戰營,但如果沒有媳婦,段嘉祥是絕對不會出現在特戰營。

少了段嘉祥,傅景蕭是不可能有機會知道韓天哲隱藏的身世劇情,更不可能一箭雙雕,解決掉段家和童家,還讓傅家和顧家被韓家當成恩人對待,落到眼下大好的局麵。

更重要的是,他可能還在繼續鑽在先前夢魘的牛角尖裏,鑽到瘋不自知,也找不到出路。

如今出路還不太清晰,還需要再理一理清楚,但他已經沒了之前那種,無頭蒼蠅深陷黑暗亂撞的極度無力感了。

顧長逸無意識舒了一口長氣,覺得急促狂躁的心跳聲忽然慢了下來,這一慢,他就看清楚了很多事情。

重生之後,他頗有一種“我是這個世界主宰者”的錯感,因為預知劇情,想怎麽改變就怎麽改變,覺得隻要自己穩得住,一切都會按照他想的最好方向去走。

他忘了,重生也是在別人控製之下才去重生,是被人安排了重生,不是自己參悟了某種天道,找尋到了這片空間,更不是自己創造了這片空間,他依然隻是空間裏的一個小角色。

來彌補前生遺憾的小角色。

他主宰不了,也安排不了這個空間的任何人,任何事,他所做的事,所產生的影響,都隻能彌補他的初心,想要和媳婦相守一生,對媳婦好,多陪媳婦的初心。

他依然隻是顧長逸,一名普通的軍人。

之前的心態,正是媳婦經常說的膨脹,人一膨脹,就會盲目自信,失去謙卑心和恭敬心,自然就會受到打擊與懲罰。

顧長逸坐在沙發上,清晰看見升到天上的心正在緩慢下降,降到真正的心髒位置。

當心神合一那一刻,眼前忽然又出現了一本書,顧長逸剛停穩的心猛然一跳,以為世界就要就此崩塌了,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抓住旁邊正和父親說話的媳婦,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書本隻翻開一頁,名字是:《首長的團寵白富美嬌妻》,男主角:韓天哲,女主角:童玥。

他才剛看清楚兩欄字,書本就消失了,並沒有像之前讓他繼續看劇情。

“想什麽呢?”穆冰瑩推了推顧長逸,“爸在問你話。”

顧長逸暗自調整紊亂的鼻息,短短一兩分鍾,像是完成了一趟時空穿梭,抬頭看了看媳婦,忽然轉身緊緊抱住她。

穆冰瑩嚇了一跳,自打去了首都,顧長逸還沒有過這樣當眾不管不顧做親密的行為,還把她勒得快喘不過來氣了,連忙推著他,“幹嘛呢,爸在這呢。”

顧昌巍同樣被嚇了一跳,手裏的茶杯都濺出來水了,這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轉來轉去,將茶杯重重放到茶幾上,“嚴肅點!”

顧長逸埋在媳婦頸間吸了兩口香氣,緊皺多日的雙眉終於得以舒展,抬起頭來問道:“說什麽了?”

穆冰瑩已經很久沒臉紅了,這會兒被他鬧了一個大紅臉,推著他坐直身體,“我在問爸,穆炎963高地最後一道命令的事,爸想聽你的想法。”

顧長逸瞬間坐穩身體,正色道:“軍事不是私事,尤其在戰場上,任何人將私欲參與進去,國家和黨都不會輕饒了他,對童參謀長而言,一個女婿比不上他自己和子女後代的政治生涯,以及整個家族的名聲,他也不會拿戰士們的生命去為女婿鋪路。”

顧昌巍點了點頭,“拋開祖國和人民,放到私心上來說,老童起碼還有十年才退休,他不會毀了自己的路,再說,童玥不是獨生女,他還有童馨,不會為了韓天哲,去冒這樣的險。”

“那這麽說,景蕭猜測錯了?”穆冰瑩心裏稍微鬆了鬆,比起光榮的戰死,她更不能接受穆暉那些人是某個人政途上的犧牲品。

“也不盡然。”顧昌巍撣著褲子上的水,“老段說不準動過這樣的心思,畢竟上高地的人裏,有那麽多未來可期的小夥子,他寧願他們躺著拿功勞,也不希望他們活著立功,但是作戰總參謀長是老童,指揮部還有其他人在,他不可能毫無顧忌耍花樣,真耍了,也不會逃過我們這麽多人的眼睛,每個軍區的特戰營,上麵都在親眼盯著。”

穆冰瑩微歎一聲,“戰爭實在太殘酷了,生命真的都是轉瞬即逝。”

“一旦開戰,戰場上除了遍地是犧牲戰士的屍體,還有遍地遺憾,所以我們必須尊重烈士,安撫照顧好烈屬。”顧昌巍知道兒媳婦在想什麽,勸道:“有些人生來就是為了履行一部分職責,履行完了就結束了,人生還很長,你不要鑽在裏麵出不來。”

“本來已經調整得差不多了,是景蕭提起了這事,又想到戰場上的事。”穆冰瑩掀起一抹笑容,“這裏麵沒有陰謀詭計是最好了,否則他們的英魂隻怕不得安息。”

“不會的。”

顧長逸撫摸媳婦的頭發,“百分之九十九的軍人都會恪守好底線,不會讓戰士白白流血犧牲,景蕭……這事他也摻進了私心,把某些不可能的事放大了,才能這麽快斷案。”

穆冰瑩點了點頭,“現在就等最終結果吧。”

又過了一個多星期,軍區大會即將開始,963高地結果還沒出來,大院裏又出了另一樁事情。

準確來說,是玫瑰島大院,出了另一樁事情,鬧得軍區大院轟轟烈烈。

時香薇的丈夫出軌了,出軌對象是李紅姝。

穆冰瑩聽到這事後,足足無語了十來分鍾,說不出話來,倒是顧長逸一反這些天的沉重嚴肅,捧腹大笑,真的是捧著肚子躺在沙發上大笑,笑聲已經傳遍了整棟房子,傳到了外邊院子裏。

“你別笑岔氣了。”穆冰瑩將靠枕丟到他身上,“有那麽好笑嗎?”

“好笑,太好笑了!”

顧長逸的笑,既是來自於搞笑,又是來自於高興。

前些天他意識裏出現了新的一本書,當時不明白什麽意思,想了兩天,突然靈光乍現,才搞明白那是真正的原文。

他前生死後,知道了自己生活在一本書裏,出現的那本書名字叫做:《後媽對照組重生了》。

原男主是韓天哲和童玥,真正的主角其實是時香薇,她既是後媽,也是對照組,他則是時香薇逆襲的“丈夫”,所以他不娶,才會造成世界崩塌。

重生後,顧長逸一直以為自己是重生到了上輩子的世界裏,像電影裏的時光逆流回去,直到頓悟後看到新的那本書,才明白不是。

他不是重生到了《後媽對照組重生了》的劇情世界,他是重生在了真正的原文《首長的團寵白富美嬌妻》裏,最開始是沒往別的地方去想,後來看到時香薇似乎對劇情很了解,他就更不會去深思了。

直到後來媳婦懷孕,劇情越來越不對勁,越來越脫離掌控,他越來越迷惑,繞了這麽一大圈彎子,他才意識到根本是兩個世界。

而在媳婦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先是男女主角崩到天邊去回不來了,他最後對對照組的擔心,時香薇二胎還沒生,丈夫就出軌李紅姝了,劇情同樣是偏離到西天回不來了。

所有預知的隱憂,都解除了,他自然是高興壞了。

“沒發現你這麽八卦。”穆冰瑩看著他笑得臉都紅了,哭笑不得道:“人的一生真是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啊,明天永遠是未知的。”

聽了這話,顧長逸笑聲漸止,情緒終於平息下來,起身走到媳婦身邊,“所以人最重要的事情是,珍惜當下。”

劇情雖然解除,但是穆暉瓦爾等人的犧牲,對顧長逸來說,是一個警示。

這個新的世界,就像那本沒有打開下一頁劇情線的書,不論是人還是事,都是未知的,也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變化,不會像原來的空間一樣。

他可以利用預知,避免掉媳婦早逝的可能性,因為那是他重生的意義。

其他的,他和這個世界裏的每個人一樣,明天永遠是未知的,這一點,包括他們自己的生命。

顧長逸珍惜這種未知,通過這場戰爭,他明白了,糊塗比清醒要更自在,人永遠沒辦法真的為未來變化,做好周全的應對準備,最重要的還是活好當下,珍惜當下,盡量不留遺憾。

再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展望未來。

“要不要出去看看?”

穆冰瑩聽到外麵傳來女人的尖叫聲,事關李紅姝,她還是有些好奇的,“要不然去看看吧?把她們趕走,別在這邊叫,不然兒子都要被吵醒了。”

顧長逸拿起薄毛衣開衫披在媳婦身上,“走,出去看看。”

穆冰瑩看著他渾身輕快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問:“你是想通什麽了?我都還不知道你為什麽煩惱,你怎麽就想通了?”

“你希望我想不通?”

“我可沒這麽說,就是奇怪啊,說好的跟我說,怎麽問你都不肯講。”

“我滿腦子裝的都是你,沒有別的。”

“咿~~”穆冰瑩麵帶一絲嫌棄,“肉麻死了。”

顧長逸哈哈大笑,出門前摟住媳婦親了一口,“想當初,我說這些話,你可是從耳朵紅到後脖頸,現在居然開始嫌棄我了。”

穆冰瑩輕笑出聲,“所以啊,你也知道是當初,台詞都不知道跟著兩人之間的感情進展而變化,當然起不到效果了。”

顧長逸認真點頭,“不愧是蟬聯兩年最受全國人民歡迎的大作家。”

穆冰瑩眼睛一眯,“你嘲諷我呢?”

顧長逸笑著低頭吻住她的唇角,“走,再不走,外麵要吵完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院子,看到哨兵和警衛隊在攔著時香薇進來,門口擠滿了人,時香薇手裏拿著鐵盆和棒槌,看來人都是她敲著盆底的噪音惹來的。

“我要找總司令告發朱鵬運!他不配當軍人!他居然背著含辛茹苦在家裏帶孩子的媳婦,跟別的女人搞到一起去了!我要找總司令給我做主!”

時香薇一直在外麵喊著這句話,旁人也在回應說:“這事怎麽找得到總司令,總司令又不管一個小團長的私人問題,你找軍區監察啊。”

哨兵和警衛隊的人,也都勸她去找監察,因為時香薇也是在大院長大的人,聽她的口吻又是受害人,沒有對她動手,強行讓她出去。

然而時香薇根本不聽勸,一心想要往裏院擠,嘴裏一直嚷嚷著要找總司令做主,混亂之中,一看到個子顯眼的顧長逸,眼睛頓時亮了,“顧團長,顧團長你要給我做主啊!”

穆冰瑩皺了皺眉,與顧長逸一起往前走,到達跟前的時候,時香薇兩行熱淚恰好從眼眶裏流下,流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顧團長,朱鵬運他出軌了,出軌的是你媳婦同鄉李紅姝。”

“小穆的同鄉?”

“小穆同鄉怎麽會和朱鵬運認識?”

“小穆,你知道這個人嗎?”

大院裏的人本來聽到這樣的事,八卦欲就特別旺盛,再一聽跟穆冰瑩有關,就更好奇了,七嘴八舌問著。

顧長逸突然冷笑一聲:“你們家的事,要找也是找高師長,跑來裏院鬧什麽?哨兵,她和朱鵬運都不是裏院的人,為什麽放她在這裏吵鬧,等著監察過來查你失職?”

哨兵二話不說將肩膀上掛著的槍上膛舉起來,對準時香薇。

時香薇的哭喊聲立刻止住,往後連退好幾步,旁觀者們都看到了哨兵上膛,知道裏麵都是真槍實彈,生怕一個不小心受到波及,畢竟子彈可不長眼睛。

顧長逸接著冷聲道:“警衛隊。”

警衛隊隊長立馬走到時香薇麵前勸說警告:“早跟你說了顧團長在家裏,等他出來沒你好果子吃,你非要在這裏吵,看在都是老鄰居的份上,我勸你趕緊走,再不走,沒人對你客氣了。”

時香薇又怕又急看著顧長逸,又嫉恨看著後麵的穆冰瑩。

前幾天她得知韓天哲不是韓家兒子的事,知道了童家受牽連,童玥在文工團受冷落,是既高興,又疑惑,疑惑她還沒嫁給顧長逸,童玥怎麽就開始走下坡線了,想來想去,最終還是覺得高興。

童玥早點走下坡路也好,等到穆冰瑩一死,她嫁到顧家後能省不少力氣折騰童家。

沒想到還沒等她懷二胎,去醫院就看到了朱鵬運拉著李紅姝的手不放!

她還沒想著離婚,丈夫居然出軌到她找來給穆冰瑩添堵的人身上去了!

關鍵這個李紅姝,還是她拿錢養了好久的“心腹”!結果她居然把她男人給搞了!

即便時香薇對朱鵬運沒什麽感情,但被帶上這頂綠帽子,經曆雙重背叛,還是讓她差點氣暈過去,當即就要鬧他個天翻地覆。

除了讓這兩人名聲爛臭,朱鵬運當不成軍官,李紅姝當不成軍太太,還決定就此離婚,反正童玥那邊都開始走下坡路了,她也可以提前想法子嫁到顧家。

“快走!”

時香薇又被哨兵拿著槍驅趕,都到這一步了,她哪裏肯走,衝到前麵喊道:“我聽說李紅姝不但是穆冰瑩的同鄉,還是堂姐妹,她姐姐勾引我丈夫,這事顧團長你們必須給我做主!否則我就死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