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石承渝公開的說出了秦四兒的身份,所有門生都長大了嘴巴。
周君凝咬了咬銀牙,漠然說道:“石承渝,你莫要說這些渾話混淆視聽,我們梅園學館向來不與眠花宿柳的風月場所為伍,倘若秦先生真是龜奴,你又如何知道?難不成,你去過瀟湘樓?”
厲害,真的是厲害啊!
大周王朝規定,官員不得狎妓,梅園學館的人更不能去青樓,發現一例就開除一例,五年內不得應試!
石承渝畢竟跟門生商量了好久,聞言也不慌張,擺手道:“君凝,我是儒家學子,牢記古聖先賢的教誨,又怎麽會去那種肮髒之地?”
周君凝隻是淡然笑笑,你嫌那種地方肮髒嗎?
瀟湘樓你可能是真沒去過,因為它是朝廷之所,但是,滿庭香你總去過,還是那裏的常客,當我是傻子嗎?
石承渝正色說道:“我雖沒去過瀟湘樓,但交友甚廣,聽朋友說過此事。那是瀟湘樓花魁出閣的日子,一位青衣公子對出了花魁的楹聯,卻將秦四兒毆打,最終也沒有帶走花魁……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不信大可以去問。”
聽石承渝說的言之鑿鑿,周君凝遲疑的點頭。
她是梅園學館的夫子,身份和地位都極高,斷然不可能纏著青樓龜奴問話,對她的名聲極為不利。
周君凝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一言不發。
所有門生卻終於沒有了顧忌,口水都能將秦無忌淹沒!
“哼,一個龜奴也敢暢談飲酒,真是,彼其娘之!”
“常同修,你罵的太文雅了,他可能聽不懂,說白話好點。”
“死龜奴,濫龜奴,詩詞歌賦,不是你這種下等賤民能觸碰的!”
“趕緊給我滾,有娘生沒娘養的狗雜種!”
門生越說越難聽,青衣小妞都聽不下去了。
這些都是讀書人,怎的能罵的這般惡心,秦四兒不過是念誦幾首詩,這就刺激到他們脆弱的自尊了嗎?
青衣小妞臉上發寒,揮手道:“東方,告訴梅園學館的門生,差不多就行了,把秦無忌帶至包廂,我有話問他。”
東方老仆被嚇了一跳,慌忙擺手:“主子,萬萬使不得!我們調查了十日,方知道紅蓮教計劃在此愚民,倘若冒然出去,泄露了身份,賊人不來怎麽辦?切莫因小失大!”
青衣小妞握緊了拳頭,亦沒有堅持。
麵對門生的責難,秦無忌隻是喝光了一壇杜康,靠著窗口說道:“罵夠了沒?罵夠了聽我說兩句。”
門生都是不屑,神色冷漠的等著他。
秦無忌打了一個哈欠,很奇怪的問道:“我是瀟湘樓的龜奴不假,我憑著自己的雙手賺錢,憑著自己的汗水吃飯,遵紀守法,不偷不搶,每一個銅板都見得了光,你們憑什麽看不起我,便覺得高人一等?”
秦無忌問的本就是事實,但在身份等級森嚴的時代,這套行不通。
石承渝輕蔑的冷笑,大聲道:“我告訴你,世間唯有讀書好!”
所有門生俱都揚起了下巴!
秦無忌搖頭,伸手指了指店小二,指了指在場的客人:“是,我不否認你說的正確,你問問他們,他們小時候難道就不想讀書嗎?因為家裏沒錢,很早就出來打工,扛起了家庭的重擔,跟我一樣努力勞作,辛苦耕耘,隻為讓父母兒女吃上飽飯,我們不應該被尊重嗎?”
店小二與諸位客人悚然動容,都驚訝的看著秦無忌。
他說的沒錯,日夜操勞隻為能有口飽飯,隻為自己的父母妻兒,但卻沒有敢當著學子的麵,公然頂撞。
臨江酒館的氣氛沉默,秦無忌歎息一聲:“你說世間唯有讀書好,這應該是一副上聯,我便對你‘天下無如吃飯難’罷!”
世間唯有讀書好,天下無如吃飯難!
座位上的周君凝渾身猛顫!
石承渝站在讀書人的立場,所以說讀書好;而秦無忌是站在龜奴,以及所有賤民的立場,所以說吃飯難!
端的是妙到巔峰!
“好!好!好!!”
臨江酒館的客人們也是頃刻沸騰,用力的鼓掌!
就連店小二都不例外。
他們不像周君凝想的那麽多,也沒有周君凝那般有文化,隻是覺得秦無忌能說出這樣的話,就值得他的掌聲讚譽!
青衣小妞也點點頭,笑出了聲音。
她覺得為秦無忌出頭多餘,自己之前就看不上他,最後,不險些拜他做了夫子嗎?
臨江酒館的掌櫃拿著筆墨紙硯,慌慌張張的跑到秦無忌的跟前。
他興奮的老臉上都是褶子:“秦四兒,你是什麽身份我們管不著,來到臨江酒館,就是我們的貴客!我不收你飯錢,請你把剛才說的楹聯留下,讓所有人都看看吧,這是賤民的對子!”
掌櫃的這麽一說,那些客人也反應過來。
“不用了,掌櫃的做生意也不容易,這頓飯我請了!”
“哈哈,聽說過瀟湘樓,想不到裏麵的龜奴這麽有種,少不得要去見識見識!”
“秦四兒,過來跟我飲酒,我向你討教討教!”
客人們不敢懟那些讀書人,隻能用這樣的方式支持秦四兒。
秦無忌尚不等開口,石承渝就衝著客人大怒:“滾,你們這些賤民幹什麽,沒看到這是梅園學館與秦四兒的事?都埋頭好生吃飯,若真把我惹惱,就告訴江都府尹把你們抓起來,全部送去抗擊楚國!”
客人們立刻沒了半分聲音,笑容也僵固在臉上。
對於這些普通百姓來說,他們不敢與讀書人作對,就算到了官府,那錯的可能也都是他們。
秦無忌看著安靜下來的場麵,隻是輕輕搖頭。
大周王朝的風氣就是這樣,秦無忌沒辦法改變,也不想去改變。
場麵終於安靜下來,石承渝冷笑的看著秦無忌:“秦四兒,你牙尖嘴利,我說不過你,但你是龜奴,生下來就要為恩客們服務!這是十兩銀子,蹲下來,給我把鞋擦幹淨!”
客人們都是咬牙,他哪裏是讓秦四兒擦鞋啊?
分明是讓秦四兒認清現實,賤民永遠都是賤民嘛!
臨江酒館掌櫃的都聽不下去了,囁喏的說道:“公子,這裏是臨江酒館,不是瀟湘樓,您想擦鞋,就去……”
石承渝大怒:“滾!!!”
掌櫃的被嚇得一哆嗦,秦無忌卻走到他的麵前,點頭說道:“掌櫃的,不用替我說話,放著銀子幹嘛不賺?我擦。”
客人們都是一閉眼,完了,完了,秦無忌還是低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