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一員大將的經理慧眼如炬地看出了諸伏景光的潛在才能, 用豐富的報酬力邀他留下接班。

諸伏景光錯愕之後,禮貌地拒絕了邀請。

他的身份暫時還不宜暴露,所以出門的時候重新戴上了鴨舌帽, 衣領子也高高豎起,諸伏景光怎麽都想不通經理連他的臉都瞧不清,是怎麽看上他的。

“景的話肯定做得我比我更好, ”安室透一本正經地說:“剛剛的大小姐可是非常滿意。”

聽出好友調侃的諸伏景光無奈一笑,他知道零因為被坑了一把,還在生氣。

諸伏景光沒有和安室透一同離開, 事情解決後, 他又回到房間。幾乎是在他開門的同時,沙發上的女人猛然睜開眼睛,直起身子, 手往側腰摸去——那是她放槍的地方。

發現是他以後, 黑發女人往腰側探去的手收回來,掩在唇上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你怎麽回來了?”

雨子奏在沙發上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因為備用體依然擁有睡覺這項功能,所以秋山奏的意識進入備用體之後,永遠都不會放過這個睡覺機會。

隻是今天, 似乎格外疲憊。

大概是因為最近忙著整合力量對付組織,累到了。

諸伏景光端著一杯水,在她旁邊坐下。沙發表麵因為重量凹陷, 雨子奏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在重力作用下朝他那邊傾了些許。

“喝點水吧。你晚上喝了不少酒,喝一點明天會好受些。”

水裏沉著幾塊白色的梨肉, 雨子奏沒有客氣, 放在嘴邊咕嘟嘟喝下去。

味道很甜, 不知道是不是還加了糖。

“不擔心我在裏麵下毒嗎?”

雨子奏砸了砸嘴, 琢磨了下味道,“如果是毒的話,味道太甜了。”

諸伏景光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了。

有什麽好笑的?莫名其妙。

“公安隻是讓你和我保持聯絡,”雨子奏接過諸伏景光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你不用……嗯……對我這麽體貼,事無巨細地關心我。”

諸伏景光沉思了下,溫柔地問:“我這麽做讓你感到壓力了嗎?”

雨子奏:“……”

你現在這種抱歉的目光才讓我感到壓力了。

牙白,這種類型不就是對雨子特攻嗎?公安,太陰險了。

“不是,”雨子奏歎了口氣,身子軟倒在沙發上,“隨你吧。”

和他哥哥的個性真是完全不一樣。

也不知道諸伏高明怎麽樣了,他是不是還不知道弟弟依然活著?

秋山奏不由自主又想到自己的妹妹。

他時常會壓抑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去想她。世事無常,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回到她身邊,又會在什麽時候回到她身邊。

也許他永遠不能回去,也許等他回去時,她已經垂垂老矣。

那麽小、那麽可愛的妹妹可能會一個人走過漫長歲月,孤獨成長——一想到這點,秋山奏就難受。

他肯定不是個合格的哥哥。

“雨子小姐,我幫你在浴缸裏放好了熱水,拖鞋在浴室門口,床頭點了安神熏香,你試試看喜不喜歡這個味道,如果覺得不舒服,我再幫你換。我會在隔壁開一個房間,有事情的話……雨子小姐?”

諸伏景光注意到雨子的不對勁兒。黑發女人背朝外躺在沙發上,柔順的黑發沿著肩膀分為兩縷,在身前身後垂落。房間裏的吊燈已經滅了,隻有幾盞高低錯落的夜燈亮著淡淡的黃色暖光。

黑色的影子安靜地橫臥在暖光中,仿佛連呼吸也消失不見,如同一隻蝴蝶在河岸收攏了翅膀。

諸伏景光放輕聲音靠近她,依然驚動了這隻蝴蝶。

她沒有回頭,悶悶地說:“我知道了,謝謝。”

諸伏景光擔憂地問:“你怎麽了?”

“沒事。很晚了,你去睡吧。”

雨子奏依然沒有回頭看他。他盯著落到指尖的燈光,慢慢計算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似乎已經很久了,但他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好像自己離開妹妹的時間,遠比這個更久。

不然的話,他怎麽會連妹妹的樣貌都記不清了?

總不會……連妹妹都是被自己臆想出的吧?

秋山奏被自己的想法嚇出一身冷汗,指尖都在發麻。

這時候房間裏忽然響起吉他聲,淡淡流淌的音樂仿佛連綿青山,又像細細雨絲,流水繞過青山,倦鳥歸於舊巢。

雨子奏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然後自己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好笑。

哪怕麵貌已經模糊,那些相處的記憶和溫暖的感覺依然烙印在靈魂深處,又怎麽可能是一種臆想?

她撐著沙發坐起來。

諸伏景光不知從哪裏借來了把吉他,坐在一把木頭高椅上輕輕彈奏——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們不必擔心打擾旁人休息。

不過有必要解釋一下,雖然這裏會提供帶床的房間,但那種服務是禁止的。

波本也會彈吉他,雨子奏記得他曾說過是和好友學的。大概就是指諸伏景光。不過似乎還是師父的技術更高超。

一曲終了,餘音在牆壁間轉了幾轉,雨子奏才開口:“謝謝,我心情好多了。”

“那就好,”諸伏景光微笑著說:“我小的時候不喜歡說話,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彈吉他。音樂確實是最好的放鬆藥劑。”

他沒有問雨子為什麽心情不好,“熱水快涼了,去泡個澡,早些休息。祝你好夢。”

雨子奏倚在沙發頭上,看著諸伏景光收起吉他。暖光將他骨節分明的手蒙上一層朦朧光影,他慢慢把吉他收進吉他包裏,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他是不是對一隻螞蟻也這麽溫柔?

能活下來真好。

雖然一開始救他是為了補償波本,不過現在看著他,會有種感覺:這麽美好的人如果永遠消失在世界上,不是太令人難過了嗎?

真希望所有美好的人都能長命百歲。

黑發女人兩隻手臂搭在沙發側沿,腦袋擱在手臂上,目光無意識地放在諸伏景光身上看了很久。

“我先走了,明天見。”

告別就告別,為什麽還要臉紅?

等諸伏景光把門關上,雨子奏不確定地看了眼室溫,“15℃,這也不熱呀……”

秋山奏以前聽過一則來自兔子國的故事,叫什麽螺姑娘,或許是海螺,也可能是河螺……這個姑娘為了報恩,每天晚上都會變成人形幫恩人整理家務、洗衣做飯。

雨子奏懷疑諸伏景光也是螺變的。

第二天一早,他便敲響了雨子奏的門來給她送早餐。

雨子奏懵懵地給他開了門,對方端著一個大托盤,上麵放著三明治、德式烤腸、西班牙蛋餅、英式紅茶、日式味增湯……

“因為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就多準備了一些。”諸伏景光把餐盤放到餐桌上,將窗簾拉開。

天氣預報是陰天,還有雨夾雪。此刻天空鋪滿厚重的陰雲,幾乎一絲光也透不出。不開燈的話,屋子裏和晚上沒有任何區別。

他站在窗邊說:“今天天氣會很冷要小心別感冒。”

以前秋山奏覺得波本管的多,真是冤枉他了。

諸伏景光先在餐桌旁坐下看了會兒報紙,等雨子奏洗漱完,兩人一起吃了早飯。

早飯吃到一半時,窗外開始下雨,細細的雨絲夾著絲絲縷縷的白色。高樓大廈在窗戶的霧氣中模糊了輪廓,世界好像眨眼間變成了被烏雲籠罩的、光怪陸離的怪物。

“要等雨停再離開嗎?”諸伏景光問。

“隻能這樣了。”雨子奏歎了口氣,“真是討厭的雨。”

“是嗎?我倒是很喜歡這場雨。”

雨子奏奇怪地看著他。

諸伏景光笑了下,用溫柔的語氣說:“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至……”他忽然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麽,拿起遙控擺弄了一會兒,舒緩的鋼琴曲在房間裏緩緩流淌而出。“你如果覺得無聊——”

黑發男人起身,挺拔的身子微彎,朝她伸出一隻手,目光盈盈閃爍。“要一起跳支舞嗎?我們可以慢慢等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