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秋山奏披上黑袍子, 再度裝扮成神明出現在黑澤陣麵前。

因為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故,黑澤陣此刻依然被關在別墅裏。這對秋山奏來說,倒也有好處:他可以在組織的勢力未被完全清除的這段時間保護黑澤陣的安全。

組織的琴酒已經死了,從此以後, 世界上沒有琴酒, 隻有黑澤陣。“影子”的下一任主人黑澤陣。

奇怪的“神明”出現時, 黑澤陣正坐在陽台上抽煙, 另一隻手上拿著本推理——看上去不像是在, 倒像是在尋找從哪裏開始燒掉它更合適。

他神態間有些掩藏不住的疲態, 看樣子被抽出部分靈魂導致的後遺症還未完全消失。秋山奏理解那種感受, 仿佛是躺在浴缸裏, 水慢慢涼了, 身體卻難以挪動。

聽到頭頂傳來的問訊聲,黑澤陣抬了抬眼, 眸子裏出現明顯的嫌棄和煩躁, “你怎麽又來了?”

真是不禮貌。

秋山奏決定不跟他計較,先把自己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的問題問清楚:“你把【殺死雙生子】送給了你的雙生弟弟?”他歪了歪腦袋, 表達出真實的疑惑, “為什麽?”

不用擔心對方會覺得他這個什麽都不懂的神沒有逼格, 反正黑澤陣壓根都不相信他是神。

黑澤陣看了他一眼, 把手上的推理隨意扔在桌子,指尖的香煙冒出嫋嫋煙氣,“他沒有戴那個東西。”

距離他送出那條手鏈已經過了兩天,黑澤瞬隻來看過他一次。而且對方並沒有進入別墅,他站在陽台上, 恰好看到弟弟在大門處朝這邊望來。憑借著狙擊手遠超一般人的視力, 他注意到對方的手腕上沒有那條璀璨的銀色手鏈。

秋山奏輕咳了一聲, 用神明的低沉嗓音緩緩說:“我賣給你這樣東西時,沒有保證一定要讓誰使用它。”

言下之意:不關我事。

黑澤陣冷哼一聲,“那我把它交給誰又和你有什麽關係?”

嗯……意料之中的回答,黑澤陣如果會好好說話,就不是他了。

“嘛,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強迫你。”秋山奏在黑袍之下揣起了手。

這種事他不方便讓黑澤瞬來問,否則無法解釋黑澤瞬怎麽知道【殺死雙生子】的事,所以他才披著神明馬甲來試試,能解答內心的疑惑最好,解決不了也沒關係,並不影響解下來的計劃。

秋山奏要放棄的時候,黑澤陣又紆尊降貴地張開了嘴。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

秋山奏吃驚的目光一時難以抑製地落在了黑澤陣的身上。有朦朧的煙氣遮擋,他知道對方不可能看見他的容貌,事實上黑澤陣此刻的目光正集中在燃燒的香煙頂端,沒有分一分在他這裏。

他知道黑澤陣活不了太久這件事。他能像現在這樣強大本就是靠著當年組織那些燃燒生命力的實驗強行從未來借來的命。如同煙花一般,越璀璨,凋零得越快。

秋山奏吃驚的不是黑澤陣活不久這件事,而是黑澤陣怎麽知道他活不久?

黑澤陣很快自己給出了答案。

“我曾抓住給我做檢查的醫生詢問過我真實的身體情況,”他一點也不掩飾語氣裏的輕蔑,“隻要稍微施加壓力,他們就會把自己銀行卡的密碼也告訴你。”

他頓了頓,冰冷平靜的眼睛裏倒影著因為冬日降臨而變得荒蕪的庭院,“我早就猜到了這回事,唯一令我稍許驚訝的是,死亡就在一兩年後等著我。”

一般人此刻或許需要安慰,但黑澤陣不需要,所以秋山奏隻是安靜地聽他繼續說。他知道他還有話沒說完。

“今天還是明年死去對我來說沒什麽分別,我那個笨蛋弟弟想通過手術重獲健康,卻膽小得一直不敢下手

,我就順手再幫他一把。”琴酒用隱隱嫌棄的語氣說完,又頗為張狂地加上一句,“這個世界沒有人能奪走我的性命。”

除非是你自願送上,秋山奏悄悄在心裏補上一句。

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秋山奏此刻隱約明白了琴酒為什麽會對神明奏說這些近乎於遺言的話。他心裏已給自己判了死刑,而這些近乎直白地表達“我有多在乎你”的話,他永遠也不可能在黑澤瞬麵前說出口。

原來【殺死雙生子】之所以能成功賣出依靠的是完全相反的邏輯。

秋山奏呆呆地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遊**。琴酒說完那番話後,他憑著本能反應操縱身體離開了別墅。

黑澤陣不知道的是,那個所謂能恢複健康的手術隻是秋山奏通過【妙筆生花】虛構出的故事。

事實上,按照當前世界的科技水平,相關技能點還未被點亮。故事落到紙上,雖然成了真,卻也變成了某種類似詛咒的東西:為了貼合邏輯,這個手術哪怕進行也不可能成功。

秋山奏原本也沒打算讓它進行。

事情的發展大體還是在按計劃進行的,隻是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秋山奏停住腳步,看向路邊一大一小的兩個少年,小的剛剛摔了跤,大的一邊幫他拍掉身上的土,檢查有沒有受傷,一邊抱怨:“都怪你,我都沒法去找朋友玩了。”

等抬頭看到弟弟委屈的眼睛,他別開臉,“……要不要吃糖?”

秋山奏歎了口氣。

“Boss。”秋山奏回頭看到次屋晃,衝他點了點頭。超能管家身邊還站著一個中年男人,對方看到秋山奏露出些許畏懼摻雜著感激的表情。

那是易容過的原佳明。

鑒於組織還有些流竄的成員在外,為了避免被報複,還是做些遮掩比較安全。當然,也有另外的原因。

等回到“影子”在東京的據點,周圍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時,次屋晃說道:“Boss,成功了。我按您的要求帶著偽裝後的原佳明和公安展開合作,他們逐漸習慣了我們的存在,放鬆警惕後,我就讓原佳明通過……通過雨子事先留下的病毒侵入公安係統拿到了我們想要的東西。”

秋山奏沒什麽精神,懶懶地點了點頭,交代道:“這是最後的殺手鐧,不到了危急存亡的關頭,不要隨便使用。如果讓公安知道我們手裏有這份名單,嗬——”

他冷笑了一聲。

“我明白。”

沉默了一下,次屋晃看向沙發上的銀發男人,“Boss,你……是不是要走了?”

秋山奏並沒有特意在下屬們麵前遮掩這件事,會被次屋晃發現,他一點也不奇怪。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所以說他最討厭告別了。

“記得按我說的,多和高層進行利益往來,我們的利益網越複雜,公安將來翻臉不認人的可能性就越低。我知道你在這方麵做得一向很好。”

“以後……就不會再有‘影子’存在了,你一切小心。”

他拿出一把鑰匙放在麵前的桌子上,“這個,請幫我交給哥哥。”

唯有這個,是意料之外。

為了準備這個,他才將離別又延後了兩天。

秋山奏一直沒有抬頭看次屋晃,但他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始終落在他身上。

他已經做好準備麵對下屬對他這個不負責任的boss的指責。

但次屋晃總是比他想得更溫柔許多。

“……不去和伯.萊塔他們告別嗎?”

“……不了,請你轉告他們,他們自由了。”

還有他的哥哥。

等黑澤陣明天起床,看到一樓餐桌上放的那枚,他曾送

給他的藍色發卡,他就會知道——

他也自由了。

秋山奏扭開房門走出去的時候,聽到背後的次屋晃對他說:

“Boss,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