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奏的快樂坑哥生活戛然而止在有人對他下手的那個晚上。

他在賭場活躍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這種情況,哪怕再小心謹慎,他一個小孩子反複出沒總是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人的貪欲是無法想象的。

要麽殺了他永除後患,要麽搶走他為己所用,無非是這兩種情況。

秋山奏既然敢這麽做,就不怕人來。

他不會主動對人動手,但別人找上門來,也別怪他不客氣。

哪怕他現在年紀小,要弄死個把人也有的是方法。

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哥很晚都沒回來,但秋山奏知道他不會有什麽問題,倒也沒有很擔心。

有人鬼鬼祟祟地摸進家裏,秋山奏第一時間就睜開了眼,他悄悄地摸到枕頭下裝著毒藥的針筒,等著人靠近。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

那人還沒靠近**的孩子,大門就被破開。

那時候天氣漸暖,晚風也帶著絲絲縷縷的熱氣,門口的銀發少年微微掀開眼皮,抬手抹了把臉上未幹的血跡。

**的黑澤瞬被黑澤陣扔去的被子蓋住了腦袋。

“安靜待著別動。”

隻有這麽一句話,就沒了聲音。

過了一會兒,秋山奏感覺到他哥隔著被子抱住了他,他把被子扒拉開讓他透口氣,手掌捂著他的眼睛。

濃重的血腥味兒在空氣裏彌漫著。

原來琴酒這麽早就開始殺人了。

他用另一隻手摸著弟弟的腦袋,仿佛在安慰他,讓他不要怕。

秋山奏把毒藥悄摸摸又往枕頭下藏了藏。

“瞬,我帶你離開這裏。”

“以後都不再回來了嗎?”

“嗯,不再回來了。”

兩個人家徒四壁,也沒什麽需要打包帶走的東西。秋山奏全部的身家隻有兩本漫畫和犬太郎。

離開的時候犬太郎大概是最舍不得的,一步三回頭,給這個破敗的貧民窟留下了最後的敬意。

秋山奏對於黑澤陣即將成為一顆根正苗黑的殺手沒有任何意見,這是他自己選擇的命運。

如果不是他茁壯成長為一個變態,秋山奏也不會選擇他成為顧客備選。

這是他們之間的因。而且黑澤陣會成為琴酒,這是命運早就寫好的結局。

但是那個晚上,銀發少年牽著他的手走在離開貧民窟的月色下。

旁邊是那條差點溺死黑澤瞬的河,波光粼粼。

犬太郎跟在他們身後,安安靜靜的,也不叫喚。

那個瞬間,世界好像隻剩下他們,和初夏的幾聲蟬鳴。

秋山奏發現,他沒辦法再單純地把黑澤陣當成他的變態同事琴酒看了。

因為此刻他是黑澤瞬,是黑澤陣的弟弟。

他們相依為命很多年。

這就是【人設生成器】的沉浸式體驗最殘忍的地方。

你知道你此刻經曆的是一場方向已定的回憶。你可以做很多事,但終將對結果無濟於事。

他問:“哥哥,我們要去哪裏?”

“別說話。”少年臉上還有未擦淨的血痕。

秋山奏發現他身上的氣質在慢慢改變,他朦朧模糊地在身邊少年的身上看到了未來頂尖殺手的那個男人的模樣。

他殺了人,但他的臉上沒有恐懼悔恨一類的情緒。與之相反的,那雙暗綠的瞳孔中跳躍著興奮和肆意的火焰。

黑澤陣是一個天生的殺手。

一向愛跟在他屁股後麵的犬太郎也不再靠近他了,動物總是對危險格外敏感。

秋山奏歎了口氣,“哥哥,你好久沒笑過了。”

黑澤陣把弟弟安排到了一間公寓,是他租的房間,剛入職的殺手還沒有那麽大能力和財力買一棟房子。

不過新公寓比起他們曾經那棟原始部落風的房子已經好了太多,至少弟弟終於能睡到軟和和的床鋪了。

**用品都是他親自挑選的,漂亮的藍色像海洋一般,他還在床頭擺了海豚樣的擺件做裝飾。

黑澤陣為了搬家這件事計劃已久,這次的襲擊事件隻是一個契機。

黑澤陣並不知道晚上來襲擊的人其實是黑澤瞬招來的,自從被黑衣組織招攬成為殺手後,他就過上了刀尖舔血的日子。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殺出重圍獲得賞識,成為高級成員,數不清的人隻是這條路上不起眼的一具白骨。敵人來自外部和內部,來自四麵八方。

他以為襲擊黑澤瞬的家夥是想借此來要挾他,或者更簡單的,隻是要報複他。

黑澤陣毫不留情地抹掉了敵人的頸動脈,血糊得滿牆都是。

自小在貧民窟長大,見識過這個世界的黑暗與肮髒的黑澤陣隻相信拳頭、刀刃和槍.械。

敢對他弟弟動手的,全部都要死。

雖然決心為組織做事,黑澤陣卻不希望把弟弟牽扯進來。他不希望任何人——包括組織——注意到黑澤瞬的存在。

但他此時的能力還太過弱小,兩人的樣貌又過於相似,使得隱藏黑澤瞬更加艱難。

黑澤陣把新公寓的所有窗戶鎖死,窗簾拉上。他給弟弟買了一屋子的玩具漫畫,還有親手挑選的最柔軟的床鋪。

冰箱被瓜果蔬菜雞鴨魚肉填滿,儲物間的箱子也堆滿了薯片可樂瓜子雪碧。

他還給犬太郎買了個溫馨狗窩。

犬太郎興奮地在裏麵跳來跳去,還紆尊降貴地蹭了蹭黑澤陣的褲腿。它似乎是認識到了這個男人不會對它下手,膽子又重新大起來。

黑澤陣半蹲在好奇地翻看漫畫的弟弟麵前,弟弟睜著圓圓的眼睛看他,很興奮地用手臂畫了大大一個圈:“這些全都是給我的嗎?”

他太興奮了,手打在桌子角,紅了一塊兒,黑澤陣握住他的手輕輕揉了揉。

隻有在弟弟麵前,他的神情才會軟和下來。

“嗯,全都是給你的。瞬,你在家好好待著,不要亂跑。”

好多可都是絕版漫畫。秋山奏不是正經漫畫迷,看漫畫隻是他娛樂打發時間的一種方式,但是乍一看到這麽多過去的絕版漫畫,他也忍不住興奮起來。

甚至想立刻上網發帖炫耀一把。

秋山奏一心沉溺在漫畫裏,他看書很快,黑澤陣買了好幾套,他沒用幾小時就看完了。

等他意猶未盡地從《七〇珠》裏抽身,叫上犬太郎準備出門遛彎時發現門被鎖了。

鎖的死死的,撬都撬不開那種。

秋山奏:“?”

他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哥那句“好好待著,不要亂跑”是什麽意思。

甚至連窗簾都被他哥用膠水糊上了。

秋山奏要是真想出去當然有很多辦法,但是他哥還在家裏的各個角落都裝了監控。

啊這,不應該啊……這不是他給自己寫的劇本嗎?怎麽他哥先用上了?

那到時候他再用豈不是剽竊創意?

該說琴酒不愧是變.態先鋒嗎?

向他學習。

這件事對秋山奏倒是沒有太大影響,他不想自己行動的時候可以讓回憶自動前行——相當於拉進度條。隻是苦了犬太郎,每天隻能在家裏的一畝三分地撒潑,皮毛都不光滑了。

成為殺手的黑澤陣很忙,經常十天半個月也見不到他一次。

偶爾回來就是給他弟更換庫存的。

他對黑澤瞬有求必應,隻是不許他出門。

“瞬,你隻要聽話就好。其他的事情交給哥哥。”

日漸成熟的少年眼中的情緒愈發冷漠。

他們好久沒有再給彼此剪頭發了。

黑澤陣的一頭銀發如他所願,越來越長,漂亮的銀白色纖塵不染。

黑澤瞬卻還是留著短發。

他們是雙生子,但這個時候不會再有人分不清他們了。

黑澤陣在組織的藥物控製下不再懼怕陽光,盡管他還保留著嚴嚴實實包裹自己的習慣。

他的視力比一般的普通人還要好,支撐著他成為一流的狙擊手。

而他的弟弟,常年被鎖在遮蔽了陽光的公寓。

“瞬,”他摸了摸弟弟的頭發,“你在外麵很容易受傷。等組織的藥物研發成功,確認沒有副作用,你就可以變成正常人了。”

秋山奏知道黑澤陣確實是這麽想的,他目前為止對弟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他。

雖然聽上去多少有點離譜,但對方是琴酒嘛。腦回路怎麽能跟一般人一樣。

這類人類樣本非常少見,為了將來演變態演得更逼真,秋山奏虛心地聆聽黑澤陣的教導。

但是作為弟弟,他還是提醒他哥道:“得到什麽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哥哥,那個組織不過是在利用你。”

不過琴酒要是聽勸,也就不會成為琴酒了。

秋山奏歎了口氣,“哥哥,沒關係,你想做什麽盡管去做,我會保護你的。”

黑澤陣並沒把弟弟的話放在心裏。

一晃十年過去,已經成為琴酒的黑澤陣在組織裏站穩了腳跟,他不用再擔心無法護住弟弟。

他在北海道買了房子,打算把弟弟送去北海道過平穩的生活。

那時候黑澤瞬已經倒換了好幾次公寓,他的住所越來越大,哥哥也不再像最開始那樣方方麵麵限製他的生活。

在兩人21歲生日那天,黑澤陣告訴了弟弟這個決定。

他送給弟弟一枚藍色發卡,男人語氣沉穩淡漠,“你一向喜歡這些東西。”

和他麵貌相似的青年臉上稚氣未脫,他很開心地歪著腦袋笑了下,“好漂亮啊。謝謝哥哥。”

他把腦袋湊過來,示意哥哥幫他戴上。

他們兩個回了一趟貧民窟。

因為犬太郎死了。它已經是一條活了十幾年的老狗了,壽終正寢。

黑澤瞬說要把它葬在它的家鄉,黑澤陣同意了。

那一天的一切都非常正常。

他的弟弟像過往二十幾年一樣乖巧聽話。

然後晚上的時候,他失蹤了。

桌子上的紙條寫著一句簡短的告別——

“我走了。”

此後六年,他再也沒有見過他。

再次見麵是他中了公安臥底埋伏,被圍堵的現場,他多年未見的弟弟出現在牆頭,半蹲下來歪著頭笑。

和他如出一轍的蒼白膚色,披著月光的銀色短發上戴著熟悉的藍色發卡。

他說話的口吻還是和他記憶中一樣輕快而柔軟,說的卻是——

“我愚蠢的歐尼醬喲,過得還真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