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的公寓並不大,秋山奏來得倉促,要他去酒店住又不願,倒願意躺在逼仄的沙發上湊活一晚。

其實對死人來說睡哪裏都一樣,秋山奏並不會有難受的感覺。他也沒有困意,閉著眼睛數酒名,第38次數到波本威士忌時他精神抖擻地起床了。

天還黑著,從窗戶往外看還能看到滿天閃爍的星星。

秋山奏打算給波本做頓早飯,他本人對料理很有心得,但是櫻桃白蘭地的人設並不會做飯——他一個整天關在研究所的實驗體哪可能會這個——專業演員非常注意人設細節。

不過沒關係,波本昨晚給他做過一碗烏冬麵,他原樣複刻一碗就是了。

保證味道一模一樣。

在那之前還是先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

啊,雖然死人並享受不到泡澡的樂趣就是了。

安室透一向睡眠淺,門外才剛響起一聲動靜,他就睜開了眼,將手伸到枕頭下。過了一會兒,浴室傳來水聲,他把手抽出來,又躺回去。

睡是睡不著了,但也不想費精神和櫻桃白蘭地周旋。他躺在**望著天花板發起呆。

半個小時後,安室透打開臥室門。秋山奏這會兒已經從浴室挪到了廚房,看見他出來,對他點點頭,“早安,波本。要試試我做的早飯嗎?”

他還沒換衣服,穿著白色浴袍,雪白的皮膚幾乎跟浴袍一個顏色,愈發襯得那雙眼睛紅得詭異。巧克力色的短發還在濕漉漉地滴水,他幹脆在腦袋上搭了條毛巾,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

“你不是不會做飯嗎?”安室透狐疑地問。

“但是昨天晚上有看到波本是怎麽做的,所以按照你的步驟試了試,要嚐嚐嗎?”

秋山奏把他做的烏冬麵端上餐桌。

早上吃烏冬麵也太奇怪了,安室透想著,但隻看烏冬麵的長相的話,似乎味道不錯。

秋山奏期待地看著他——雖然安室透能判斷出那是個期待的眼神,但鑒於他詭異危險的瞳色,看上去更像是某種威脅:敢不試試你就死定了。

安室透拿起筷子試了一口。完全跟他自己的手藝一個味道。

“還不錯。”他當然不能說自己壞話。事實上還不錯已經是在往低了評價,之前從沒做過飯的話,第一次能做成這樣應該可以算天賦異稟。

安室透有點懷疑秋山奏在撒謊。不過在會不會做飯上撒謊實在沒有必要。

但換句話說,如果連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也要說謊,這個人的心機就太深了。

“謝謝誇獎,和波本比還差得遠呢。”秋山奏臉頰上淡淡的雀斑間飛上薄薄的紅暈。

完全沒有第一次見麵那個晚上殺人不眨眼的風範了。

吃飯的時候,秋山奏的巧克力色短發還在滴水。他撩了兩下發現用處不大,蹙起眉頭看向安室透。

安室透移開目光不為所動。

想讓他幫忙擦頭發?做夢。

真是冷酷無情鐵石心腸啊,波本。

秋山奏歎了口氣,自己動手用腦袋上搭的毛巾把頭發整個包了起來。包成了個地道的阿拉伯人。

安室透無語地抽抽嘴角。

吃完早飯,安室透就要到波洛咖啡館打工了,秋山奏也打算同往。

雖說組織成員的心防往往厚如城牆,要走進這些人心裏不能急於求成,但也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以交流感情的機會。

秋山奏和安室透一起來到波洛咖啡館。

兩人一起進來時,榎本梓驚訝得差點把水壺掉在地上。

穿著黑色連帽衫的青年及時幫忙托了起來,聲音溫柔似暖風,“請小心。”

榎本梓紅著臉呆呆地點頭。

安室透向他解釋秋山奏隻是沒地方去在波洛咖啡館待一會兒。榎本梓舒了口氣,小聲說:“嚇死我了,還以為我要失業了。”

安室透無奈,“為什麽?怎麽會想到這上麵?”

榎本梓認真地說:“有他和安室先生你在的話,我再不趕緊逃,一定會被憤怒的女高中生吃進肚子裏的。”

安室透笑了下。

“不過,這是第一次見到安室先生你的朋友呢?”

“嗯?”

榎本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為安室先生總是孤身一人,我偶爾會覺得你很寂寞。有朋友真是太好了。”

安室透看了眼舒舒服服坐在靠窗位置上的秋山奏。他懶散地軟倒在沙發椅上,像隻沒骨頭的貓似的在曬太陽。陽光好似馬上要把他略顯淩亂的巧克力色短發曬化了,曬出股甜絲絲的味道。

他神色微冷,淡淡地說:“不會的。”

不會寂寞,他也不是他的朋友。

榎本梓有一句話沒說錯,秋山奏確實很招女子高中生的喜愛。等到下午四五點的時候,高中生們陸陸續續結束了社團活動,波洛咖啡館裏的客人也明顯變多了。

有大半的女性都在竊竊私語地討論睡在窗邊的青年。

波洛的鎮館之貓大尉在他身前的桌子上臥著。

一人一貓在逐漸熄滅的日光裏一呼一吸,像海潮般起伏。

“真美好啊,隻是看著都讓人覺得心情變好了。”榎本梓感慨道。

安室透把秋山奏叫醒了,讓他來幫忙。波洛今天來的客人太多,隻靠他和榎本梓已經忙不過來了。

再讓這個活招牌坐在窗邊招搖過市,怕是要把這裏擠爆。

秋山奏其實沒有睡著——他壓根不需要睡覺——隻是波洛的氣氛太好了,他也忍不住放鬆身體,好好休息了一會兒。

和波本說的三天內找到工作原本隻是緩兵之計,但秋山奏發現這家夥的警惕心實在是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不知道是經曆過什麽,仿佛一隻隨時都能被驚走的鳥雀。

第二天秋山奏一個人在公寓的時候發現公寓裏多了很多竊聽器,他確定前一晚還沒有,明顯是為了防備他新裝的。

為了防止真的把這隻鳥雀驚走,秋山奏決定以退為進,距離產生美。

然後他打開招聘網站,打算正正經經找個工作——秋山奏現在這個馬甲的賬戶上是真的沒錢。

之前遇到的那個老奶奶,他猜到對方是在騙錢了。不過事有萬一,沒準兒她真的有個需要治病的親人,他又不缺錢,於是就順手日行一善了。

反正和櫻桃白蘭地的人設也不算衝突。

不過讓秋山奏沒想到的是,他之前隨手扔在招聘網站上扔了一份糊弄的簡曆,居然真的有人聯係他。

那份簡曆通篇隻有一行字——

絕世高手,童叟無欺。誠信經營,速速打錢。

應聘的是廚師。

唯一能看得過眼的隻有一個做飯的視頻。然而視頻裏的廚師其實是波本。金發青年隻短暫地露了一麵,之後的視頻就都是煮飯過程。

不過他的動作從頭到尾行雲流水,一眼就能看出是高手。

秋山奏半點沒有李代桃僵的羞恥心,愉快地答應了雇主的聘請,並和他約定了會麵時間。

他的烏冬麵也是師承波本,四舍五入和波本應聘也沒什麽差別嘛。

晚上秋山奏和安室透說起了自己找到工作的事。

金發青年驚訝地挑了下眉,“你居然騙到……不,我是說,恭喜。”

說出了什麽了不得的真相啊,波本先生。

在屋裏也要扣著連帽衫帽子的紅眼青年輕輕一笑,“多謝你這兩天的照顧,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對不起,波本先生。”

他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

波本沉吟了下。

櫻桃白蘭地似乎也沒那麽討厭。比起琴酒那種人來說。

“我明天送你過去吧。”

秋山奏搖搖頭,拍拍自己的全部行囊——一個小背包——的外側口袋。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過去。我有錢了,”這句話他莫名說得很驕傲,“昨天有警察突然找到我,還給了我一筆錢,因為我被詐騙了。”

風見這次的效率還挺快。

雖然詐騙的對象是組織裏的笨蛋,但是犯罪就是犯罪。所有的罪惡都必須得到懲罰。

安室透心裏挺滿意,麵上遮掩著愉悅,“那真不錯。”

秋山奏非常認可地點點頭——雖然當時他並不介意把錢給出去,但果然被騙了的感覺還是叫人有些傷心。

他不由感歎了聲:“日本警察真能幹啊。”

說完他還有些擔心波本聽不得這種話,沒想到波本心胸還挺寬大,仍然在微笑著。

“已經很晚了,早點睡吧。明天需要幫忙的話盡管告訴我。”

語氣還非常柔和。

波本,一個幹大事的男人。

能選中這樣的人成為顧客備選,不愧是我。

秋山奏得意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