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八章 身為天地祭 命若一燈懸

玄敖的巫人身軀是鎮元子為其點化,居然也熬不住業火鍛煉,可見這業火威力,確實是非同小可。幸好血海種族,也都畏懼業火,這血海冥獄之中,也無生靈。否則報與冥河老祖知道,隻要看上一眼,玄敖的跟腳隻怕再也難以隱瞞。

那業火從玄敖全身鑽入,逐漸近了紫府,堪堪就要燒上靈台。若是元神被業火一沾,玄敖一身修為,便要盡廢,沒有任何懸念。

便在危急時,玄敖紫府中的那朵紅色蓮花,陡然像被驚動了一般,自行飄到紫府中央,發出紅色光華,牢牢護住玄敖的紫府識海。那業火遇到這紅光,卻是暫時燒不進去,隻在紅光外麵不斷翻騰,舔舐著玄敖的每一寸真身血肉,一時相互呈了膠著狀態。

隻是這樣一來,玄敖受業火不斷煎熬,更是痛不欲生。

不提玄敖真身被業火鍛煉,且說鎮元子別了女媧娘娘,徑自往洪荒北極而來。

他對尋找天柱之事,其實早已心中有數,因此也不四處尋找,隻運轉神通,看準方向,徑直朝北遁去。

過了共工的部洲,又過了玄冥的部洲,入了北方的無邊之海。此處已經是極北之地,生靈都是稀有,他卻猶不罷休,一直還朝更北方趕去。

以他這一縱不知多少億萬裏的神通,猶自趕了許久,可見盤古所開的這洪荒大地,是何等廣大!

行到極北之處,洪荒邊緣,看看前方,已然無地可去。若再往前走,便要入了混沌虛空,鎮元子這才停下了遁光。

隻見前方朦朦朧朧,恍若鴻蒙世界,隱隱約約中,又有一個黑影,似乎是一座巨山,不知其高,不知其廣,隻知道其正好處於洪荒邊緣,與混沌交界之處,將這一邊的混沌門戶,都牢牢掩住,似乎要將洪荒與混沌隔絕開來。

雖然此時天似穹廬,中間高,四周低,可是這巨山能遮掩一方天地門戶,其高大也是令人咋舌。

那巨山黑漆漆的臥在那裏,仿佛一隻遠古巨獸,自有一股沉凝肅殺之氣。

鎮元子卻知道正好到了地方,因此走到那巨山之前,打一稽首,問訊道:“道友,貧道有禮了!”

那巨山仍是巨山,毫不動彈。

鎮元子卻不意外,輕笑一聲,繼續說道:“道友在此蟄伏無窮歲月,莫非已經悟得了什麽大道不成?”

此言一出,那巨山陡然微微動了一動,動作雖輕,隻不過體型太大,卻也猶如天地間響起一聲悶雷,震得耳鼓嗡嗡作響。就見巨山一側,居然伸出一個碩大頭顱來。

原來此山果然是活物,竟是一隻巨龜,真是匪夷所思!

那巨龜受了鎮元子言語刺激,卻是毫無善意,反而怨氣衝天,口吐人言,說道:“真是天道不公!我等都是鴻蒙化生,一般根底,隻因緣分不同,如今你倒早已成了正果,我卻連真身都不能化形!”

鎮元子也不計較,隻耐心說道:“道友,你也是鴻蒙生成,雖非先天神魔,也算是有道之士,應該頗知命數。豈不知天賦一強,必有一弱,沒有處處皆強的道理。你這具真身,連開天之劫都能避過,何其堅固?若是輕易能化形出來,豈不是有違了平衡之理?”

原來,這北極玄龜,乃是天地未開之時,在鴻蒙中便已出現。生出之時,便有這般巨大,一身甲殼,更是堅硬無比。也不知道在鴻蒙中過了多少歲月,卻是一直沒有化開靈識,修成神通,隻如普通異類一般,渾渾噩噩度過,因此最多也隻能算是一半的先天神魔。

盤古開天之時,三千神魔大都應劫,化做了地火風水。這隻玄龜卻也不知是好運還是歹運,正好身處後來洪荒的邊緣,又因為未化開靈識,修成神通,因此也沒有去搶靈寶,就老老實實呆在原地,倒是逃過了開天大劫。

不過盤古開天,幾乎麵麵俱到,連伏羲、女媧、接引、準提、燭龍、鯤鵬、紅雲等人都未逃過,這隻玄龜又怎麽能完全逃過?若是有那麽好逃避,更不知有多少先天神魔能存活下來。因此,仍然有二十五道盤古斧的斧刃餘風,劈到了她的身上。

隻是她的甲殼,著實強悍,連擋二十四道,也未破碎,第二十五道,更無巧不巧,將她靈識化開。

她能躲過這場開天大劫,固然是所處的位置極為邊遠,甲殼防禦強悍也是主要原因,二者缺一不可。盤古當時正好開天辟地接近尾聲,堪堪力竭,待劈到此處,見輕清重濁之氣竟不分開,以為自己已然力盡,正好洪荒也足夠廣大,便不再勉強,停下手來。

此龜化開靈識之後,便開始刻苦修行,卻苦於真身太過強大,反而如同一座囚牢,將其困在其中,隻能修煉元神,參悟天道,這具真身卻是修煉不得,化形不出。連鴻鈞道祖講道這天大的機緣,玄龜都隻能眼睜睜錯過。後來的赤明之劫,一番熱鬧,她也隻能旁觀,一直到了現在,還是不能化形出來。

若是其他生靈,即使不能化形,也能以真身行走,並無不便。此龜卻不同,隻因她真身太大,頂天立地,因此隻能靜靜蟄伏於洪荒邊緣。若是稍微動彈,都要天崩地裂,山傾海覆,惹出天地大禍,到時候不知道有多少生靈要遭劫。偏她又善於推算天機,頗知天命,善於避死延生。知道若是惹出大劫,一切因果歸於自身,卻是再無生機了。因此不敢亂動,一直在此潛伏。

隻是如此無窮歲月的壓抑,便是她脾氣再好,又怎能不怨氣衝天?她見了鎮元子,一眼看出鎮元子也是鴻蒙化生,如今卻自由自在,道行連自己都看不出來,因此忍不住直接將怨氣發泄了出來。

就見那玄龜冷聲道:“我豈能不知命數?大道生我玄龜,開天大劫又留我一命,困我無窮歲月,最終還不就是芻狗,要拿去獻祭於天地?隻是既然如此,讓我懵懵懂懂過完一生,也便罷了。卻為何又要化開我的靈識,讓我經曆這般折磨?”語氣之中,滿含悲憤!

鎮元子見了,也不由得心生憐憫,說道:“道友,須知天道之下,都留生機一線,還須自己爭取!”

玄龜道:“自己爭取?自開天之後,這無窮歲月,我忍受無邊寂寞,怕攪擾了天地生靈,引來禍患。我也一直靜心悟道,清淨修行,從來未結因果。如此爭取,還有何說?最終卻還不是要應了命數?”

鎮元子聞言,也不由得衷心讚道:“道友潔身自好,清淨修行,確實可敬。隻是天道大勢,終不得改。今日貧道前來,所為何事,道友可曾知曉?”

那玄龜聞言,漠然說道:“洪荒有事,便是我絕命之時。我這真身,本就是為天地而生,終究還是要還了天地。我剛知命數之時,還怨恨憤怒,後來道行越深,反而越知天道浩**,難以更改。到了此時,卻隻想求得解脫,也無其他意願。唉!隻歎冥冥天道,對我何太苛也!”

鎮元子卻笑道:“道友卻勿灰心,天道雖苛,卻也不能完全絕了你的生路。實不相瞞,如今貧道前來,正是為了道友的一線生機!”

玄龜卻毫無高興之意,歎道:“如我這般困在殼中,反而生不如死,又有何可戀?那一線生機,於我也是可有可無。”

鎮元子道:“我也知道你受此磨難,心生不忍,這才特意前來,為你尋一解脫之法。如今我且問你,你可願拜我為師?”

玄龜聽到“解脫”二字,方才生出了希望,眼中也恢複了生機,激動地說道:“若是能將我解脫出去,休說拜師,便是為奴為仆,我也願意!”

鎮元子因鄭重說道:“貧道乃是萬壽山五莊觀鎮元子,你既然答應拜我為師,卻是萬萬不能反悔!”

玄龜哪還遲疑,連連說道:“絕不反悔!絕不反悔!”

鎮元子說道:“既然如此,我且將你靈識攝出,你卻是不可掙紮抵抗。”

玄龜究竟知道天命,轉頭看了看自己的真身,感慨道:“這殼雖然是囚籠,卻也是至寶。今日卻終是要分離了!”

鎮元子看她又有不舍之意,說道:“不脫桎梏,怎見真如?先前受盡苦楚,如今卻還舍不得了不成?你解脫之後,自有一番新天地,這具甲殼,為師也自有主張,到時定會讓你滿意就是!”

說罷,用手一指,一道清氣射入玄龜識海,將其靈識引了出來,用造化鼎收了。

玄龜從開天辟地開始修行,靈識已經修煉的極為堅固,被鎮元子攝出,卻是分毫無損,仍然智識清明。

隻是這巨大龜身,失了靈識,便成了一具軀殼。

平心而論,這具軀殼連開天大劫都躲過了,其強大不言而喻。此次若不是玄龜自己願意舍身,即使以鎮元子聖人神通,要完成使命,也難度不小,卻是一個苦差事。

好在鎮元子算無遺策,化難為易,反而一箭雙雕。玄龜真身沒了靈識,卻是由他處置了。

鎮元子不敢誤了良機,先將巨龜的四肢收了。這卻是此行重中之重,天地間也隻有這隻玄龜的四肢,才可以撐住天地。

正當褪掉此龜的甲殼之時,才脫到一半,陡然甲殼之中,發出五色豪光,居然直透三十三天,照徹玄都山。

那玄都三清聖人正在論道,元始天尊與通天道人爭持不下,論戰正酣。他們雖被驚動,略朝下方一查,見是鎮元子所為,便不以為怪,也未細究,又複爭論去了。

鎮元子也是一驚,連忙施法掩了豪光,拿眼看時,隻見龜甲內壁之上,嵌了二十四顆珠子,即使在聖人大法掩蓋下,也還是光華閃耀,氳氤不明,似乎其中另有天地。

正是:

北極之處有玄龜,

龐然巨體可稱魁。

一朝舍身脫靈識,

自由心性閃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