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七四博維與羅根
主賽事Day4的晚餐，和往日大不相同，留下來的人都有了獎金，處處都是慶祝的氣氛。有好幾位前幾天和方曉翎同桌較量過的選手從她旁邊經過，無不笑臉相迎。然而並不見得每個仍在比賽中的幸存者都能心中愉快，雖然方曉翎進入錢圈後的損失在那把烏龍牌上贏了回來，在本桌上她仍然保持著100萬籌碼領先。可兩個階段都沒能憑著籌碼優勢多贏一些，方曉翎自覺很失敗。而且她眼看著光頭青年在那之後又輸了一把大牌，滿肚子怨氣無法釋懷，最後一把牌他蓋掉之後就沉著臉離開了牌桌，方曉翎隻覺得心中很不是滋味。達羅的情況也不妙，但仍然禮節性的邀請方曉翎共進晚餐。方曉翎婉言拒絕，可其實她有點怕見鄧肯。
鄧肯是方曉翎的授業老師，也是她的男朋友，即使如此，方曉翎還是不願意在他的視線下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方冠祥對女兒的看法很準確，方曉翎是個好勝心極重，很重顏麵的人。她對失敗者很寬容，對贏了她的人卻會耿耿於懷。往者如巴尼、艾薇、李莊秀、基茨、徐泳獻等，直到方曉翎戰勝了他們，才將他們從放在心中的位置上卸下。鄧肯的前女友嘉利憑藉著非凡的個人魅力，也和方曉翎的強項沒什麽交集，才成了唯一的例外。剛才方曉翎雖然贏了籌碼，卻輸給了自己，竟然對那樣失態的自己耿耿於懷起來。
令方曉翎意外的是，身後隻有鄧肯在等她，頓時她心情放寬了一大半。鄧肯告訴她，有個好餐廳人滿為患，大家一起先去占位了。方曉翎嫣然一笑，心中很是感激鄧肯的體貼。想著林嘉蘭雖然和她從小陪伴到大，也沒鄧肯那麽了解她。鄧肯還順便提起，原來沃克一直留在埃裏克那邊觀看他比賽，現在應該也去了餐廳。
“沃克被埃裏克讚助比賽卻一無所獲，我還以為他會躲著埃裏克呢。”
“埃裏克有的是錢，不會和沃克計較這個。”想到一直瞞著方曉翎的賭局，鄧肯為了轉移話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
“你已經得到下一屆主賽事的門票了。”方曉翎將那個代表門票的精致籌碼搶過來把玩。
“當泡沫男孩其實比當冠軍還難，在比賽中都隻有一個。可冠軍人人都在追求，而泡沫男孩卻人人都避而遠之。”
“這麽有紀念意義，你把它送給我好了。”淺笑盼兮，方曉翎臉上**漾出醉人的酒窩。
“好啊，那要是你拿到金手鏈，就得送給我，雖然我吃虧一點，但也算了。”
“一言為定！可要是我拿不到冠軍，我也不還給你，我賺定了！”方曉翎將那個籌碼緊緊握在手裏。
“那可不一定，冠軍獎金有800多萬，而在我心目中，金手鏈比獎金還重要。現場隻剩下不到400名選手，你的籌碼還在平均數量之上。我隻投入了10000元，得到一個至少有1/300的機會去獲得金手鏈。光是計算EV，就是我大大的有賺。”鄧肯牽著方曉翎的手，兩人笑得甚是歡暢。鄧肯扼腕失落之痛，頓時煙消雲散。方曉翎驀然一想，300人的比賽冠軍，似乎還真是並不太遙遠。
通往餐廳的走廊一角，埃裏克正和一名男子在交談。看到方曉翎兩人，埃裏克招手叫他們過去。埃裏克的朋友雙鬢斑白，頭發雖然白多於黑但仍茂密光亮。他約莫年過五旬，衣著稍顯保守老套，但邊幅整潔，談吐有禮大方。埃裏克為雙方介紹，男人叫博維，是業已退休的政府工作人員。埃裏克對此人並沒多說，隨即告訴博維，鄧肯和方曉翎都是主賽事的參賽選手。
“方小姐，恭喜進入錢圈，接下來的比賽還要加把勁。鄧肯，很遺憾，你出局了，嗯？啊，你竟然是泡沫男孩嗎？”博維看到方曉翎手指縫間的籌碼，出人意料的說。
方曉翎和鄧肯麵麵相覷，沒發覺對方的神色有什麽異樣。方曉翎詫異的問：“奇怪了，你怎麽知道出局的是鄧肯，籌碼明明在我手上。”
博維板著手指，有理有據的逐一分析：“你們兩個是情侶不是嗎？一起參加比賽，其中一個被淘汰了。這種情況下，失利者的獎品應該在對方手裏拿著，因為她在試圖安慰對方，並希望對方盡快忘記失利的痛苦。有親密愛人身邊就是好，我完全可以感受到你們的心情都已經釋然。而且，你們兩個人現在都很愉快，但方小姐的身體依然緊繃著，處於作戰的狀態。鄧肯則整個人放鬆下來了，舉手投足都那麽隨意，不再是有事情牽掛的樣子。所以仍在比賽中的是方小姐，已經被淘汰的人是鄧肯。”
博維說得頭頭是道，鄧肯卻突然指出：“對了，我記得你。Day2比賽的時候，你就坐在我的隔壁那張牌桌上。我看，剛才錢圈產生的時候，你還在現場吧。”
博維狡黠一笑：“確實，我親眼看到你被淘汰，這驗證了我剛才的推斷。可我的觀察和推理過程都沒有什麽問題。”
“你剛才所說的確實不無道理。”方曉翎覺得這個精力充沛的中年男人怪有趣的。
“應該說，全部的分析都很有道理。你們還不知道，博維是喬?納瓦羅的同事，他們在一起工作了很多年，博維退休前是FBI的探員。”埃裏克說。
喬?納瓦羅，這名字很熟悉啊。方曉翎想起來了，他就是《FBI教你破解身體語言》等著作的作者。博維作為他的同事，顯然也是個破解馬腳的高手。方曉翎很是高興，再次和博維握手說：“很榮幸，先生，你的讀人技術肯定令你在牌桌上得益匪淺了。”
博維臉上不無得意：“不瞞你說，確實如此。喬寫的那幾本書在撲克界引起一場地震，但實際上，關於身體語言，書裏麵提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我們不可能將耐以生存的奧妙都公諸於眾，可以說，要是疑犯按照書裏麵所說來防範聆訊，他們的秘密將會暴露的更快。”
“那也是說，如果牌手們按照書裏麵的理論來防禦自己的馬腳，他們在別的地方將會暴露更多的馬腳。他們在你的眼裏就像攤開底牌來打一樣。”鄧肯沉聲說。
“也沒那麽誇張，可我的優勢確實不小。而且，我在德州撲克的策略上也下過一番苦功，被不少巨鯊王指點過，我自信不在錢圈平均水平之下。”
“博維，我們正要去吃飯，你來嗎，就當是大家一起慶祝進入錢圈。”埃裏克邀請。
博維本待答應，可轉念間說：“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下次吧。”說著，他一拍埃裏克的肩膀笑著說：“真可惜，好幾年沒飲到你的好酒了。”再向方曉翎和鄧肯一揮手，就腳下生風的走了開去。
“真奇怪，他好像突然發現了值得跟蹤的目標。一天入了FBI，一輩子都是探員。”埃裏克說。
“能打入錢圈，他的水平不錯啊，要是和他當麵較量，該怎麽防禦他的觀察力呢？”方曉翎看著博維遠去的背影，隻見他動作不大，移動的速度卻極快，也沒碰到路過的其他人。
“故弄玄虛而已，要是每一個FBI探員都可以成為巨鯊王，我們這碗飯就不用吃了。和他一起打牌，看牌不看人準沒錯。”鄧肯毫不在意的說。
博維用著不失禮節的步伐“衝過”了長直的走廊，轉了個彎就拐出了大堂。麵前不再有障礙物擋住視線，但放眼望去，大堂裏擠滿了人，穿梭往來。博維鎮靜的站在出口往人流處張望了十幾秒，突然轉身往回走。在剛才經過的拐角處，迅速打開一道側門閃身進去，這裏是賭場酒店擺放雜物的小房間。在昏暗的燈光下，一名侍應正在悶頭洗刷酒杯。看到博維進來，斜眼看了一下，欲言又止，隨即歎口氣將酒杯放下。
“看來過了這幾年，你還是沒把握開口說話而不被我認出來，值得我們幹一杯。”博維很滿意，施施然走近那人身邊，直到兩米開外處站定。
那人用力一抹臉，頓時麵目全非，除了染黑了的頭發外，從一個年輕人變成了和博維年紀相仿的中年人。他和博維的相貌渾然不同，博維臉圓，濃眉大眼。這人臉長，稀疏的眉毛下單眼皮細眼。但兩個人一般的眼神嚴峻，教人不寒而栗。
“難道隻有我一個人，聲音能夠被你認得出來。”這人的聲調陰柔，擾人心肺。
“不，我認得出很多人的聲音，可隻有一個人，老是想挑戰我這項特技。每次在我麵前說話希望我聽漏了耳，所以在我麵前欲言又止的人隻有你，羅根！”博維的手收起在上衣內裏，收斂了笑容：“你來這裏幹什麽，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裏既沒有國家政要，也沒有石油大亨。”
博維成功跟蹤到的人就是羅根，那個挾持沃克去見卡爾頓的組織成員。隻見羅根無奈的說：“你已經從FBI退休，我也不再做以往的營生，你何苦還抓著我不放。”
“做我們這一行的人，沒有退休這種說法。”博維目光閃爍，仿佛要穿透羅根的五髒六腑：“我退休了，來打德州撲克消遣。你退休了，難道興趣就是在賭場擦酒杯？”
“我很久不碰大規模行動了，對你以前或以後要做的事情，也沒有絲毫興趣，真的。我們河水不犯井水，彼此間為何不能恍如陌路。”仿佛為了讓博維放心，羅根放下酒杯和抹布後，雙手一直攤放在酒吧桌上，讓博維看得清清楚楚。
博維靜靜的注視了羅根好一會，用很鄭重的語氣對他說：“我們的眼睛，一直盯著你，如果你試圖做一些可疑的事，我們會比FBI更早找到你。”
說罷，博維慢慢的後退，視線一直沒離開羅根身上。博維身後有著不少堆放著的雜物，可他依著進來時的印象一一避開。反手一推門，整個人驀地就消失在羅根眼前。沃克和鄧肯的比賽一失敗，羅根就接到卡爾頓的命令，叫他將沃克帶走。羅根正在想辦法如何在克拉克的監視下辦到這件事，沒想到與博維不期而遇。羅根深知博維這個人有多難纏，要同時瞞過克拉克和博維兩人帶走沃克，可謂絕無可能。他不禁皺緊了眉頭，苦無對策。
鄧肯介紹的餐廳很不錯，但這頓飯幾乎不歡而散，原因在於沃克。一開始方曉翎還心喜沃克這麽快就放下了心頭的包袱，能夠和她與鄧肯一起同桌吃飯。但過了不久，飯局上的氣氛漸漸被沃克搞得不對勁起來。他從祝賀方曉翎進入錢圈開始，卻隻字不提埃裏克也獲得了同樣的殊榮。然後話匣子一打開，沃克就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他稱讚方曉翎的水平突飛猛進，士別三日讓人刮目相看。還說方曉翎剛到地下賭場的時候還顯得非常幼嫩，沒想到她悟性這麽高，竟然在短短幾個月內自我提升得這麽快。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說，方曉翎的出色表現是因為她自己的天賦，和鄧肯沒太大關係。然後又預祝甚至預言方曉翎一定可以進入決賽桌，成就遠遠在此處眾人之上。沃克越說越放肆，神態也漸見失控，對埃裏克頻頻的打眼色視而不見。就連林嘉蘭都開始覺得沃克是在離間方曉翎和鄧肯的關係了，餘洋更加怒目而視。方曉翎很不好意思，又不知道怎麽阻止沃克，而鄧肯始終神態自若，恍如不聞不問。
“我看你也吃夠了，我們結賬回比賽場地吧。”埃裏克一拍桌麵，冷冷的說道。其實他和沃克都沒吃多少東西，而且在座眾人沒一個吃得飽的。
“我還是跟在你後麵看你的比賽比較好，曉翎的高端打法我都看不大懂了。”沃克嬉皮笑臉的說。
“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沃克的所作所為都是他自作自受，你犯不著對他心懷歉疚。別說你並沒有BB他，就算BB了，那也是撲克合理的一部分。專心打好你的比賽。”鄧肯所說的方曉翎沒有BB沃克，和埃裏克說自己沒有BB鄧肯的道理一樣，方曉翎當然聽得明白。她心中難免還是有些泱泱，但比起鄧肯剛被淘汰時還是平靜多了。
想到目前場內剩餘的選手還不到400人，進入錢圈甚至染指金手鏈的機會已經不能稱為渺茫，方曉翎十分後悔那整整四個小時的夢遊。Day4的比賽還有4個小時，她決心盡快將之前的損失彌補過來。光頭青年還是向她冷眼相對，方曉翎毫不客氣的將白眼瞪回去。可正當方曉翎要重整旗鼓時，命運之神仿佛要和她開這個玩笑，她很快就失去了牌桌上的籌碼領先者位置。
這事情的發生，源自於加裏森，他進入錢圈後籌碼一直處於M=10左右的邊緣。晚上的比賽開始於盲注5k/10k/1k，加裏森拿著最後的12萬籌碼全下，方曉翎用AQ跟注，對抗加裏森的76s。
一攤牌：76J，加裏森就擊中了兩對，他頓時歡喜不已。方曉翎麵上不動聲色，心中不免又產生了那種被命運捉弄的感覺。
轉牌：J，方曉翎有了六張補牌，加裏森馬上收斂了笑容，不安的在牌桌邊走來走去。
河牌：A！
加裏森被淘汰了，能夠走到現在，他的運氣已經不可謂不好。可最後一把牌這樣峰回路轉，他顯得十分沮喪。和眾人一一握手道別後，耷拉著腦袋頹然離場。從外表上看不出來，加裏森其實心存高遠。方曉翎扳回了一個雖然不大卻異常幸運的彩池，自然笑逐顏開，這似乎預兆著幸運女神重新眷顧於她。但她要是能預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許寧願這把牌輸掉。
接替加裏森來到這種牌桌的人，是一名年輕的德國選手。一頭齊額的黑發略顯淩亂，劍眉朗目，眼角卻盡顯疲態。唇上和下巴的胡須並沒修理得非常幹淨，厚嘴唇構造出向下的弧形，給人以悶悶不樂的印象。顏色陰暗的灰色長袖風衣帶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朝氣，整個人的風格和他手上厚實的籌碼袋格格不入。
他持有150萬籌碼，超過了方曉翎，是牌桌上新來的籌碼領先者。他悶聲不響的將籌碼疊得高高，對旁人的問候漠然回應。
這個人的形象很不顯眼，但他的籌碼量當然引起了鄧肯的注意。可這個張苦大仇深的麵孔對鄧肯來說很陌生，他說不出這個選手的底細來。幸好德國青年的父母就在附近為兒子打氣，乖巧的艾薇很容易就套到了他的名字。
“AntonMorgenstern？”鄧肯抬頭沉思了一會，確認他腦子裏的資料庫從未接收過這人的信息：“這個名字，我真沒聽說過。不過，曉翎還是必須小心，這個時期積累了這麽多籌碼的人，絕不會好對付。近幾年的冠軍，在他們奪冠之前，都是默默無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