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五十五進步

史密斯的承諾看來是有效的,因為這個星期他大大加重了方曉翎的作業量。出於表麵上的公平,他將同樣的課程同時也施加在李莊秀身上。看到李莊秀躍躍欲試的樣子,方曉翎覺得有些抱歉。星期五中午,當她和林嘉蘭在餐廳中吃飯時,這點抱歉很快就煙消雲散。因為她靜下心來,才真正發覺這個周末到底要做多少事情。

“曉翎,這樣吧,要不小組的功課你就別管了,我們互相分攤一下,你就隻對付你自己的作業。”林嘉蘭建議。

“我還是做一點吧,畢竟我也是小組的成員。”

“我發覺,史密斯這個星期特別亢奮。”林嘉蘭的中文修辭實在不怎麽好:“我感覺他針對的是你,李莊秀隻是來陪練的。”

雖然是用中文交談,方曉翎還是壓低了聲音:“全國數學競賽那個免試的推薦名額,他私下決定交給我了。”

林嘉蘭一點也不意外:“不奇怪,數學這方麵,美國人比我們差遠了。可是你打算接受嗎,我看你要是接受的話,就不會有時間打牌了。”

方曉翎默然,她知道自己越來越喜歡打牌,而對數學則日漸疏遠。但想起史密斯當時殷切期盼的目光,她無法拒絕。

“不管怎樣,這也是星期五下午,我是不會這個時候跑去圖書館的,要拚搏也得到今晚再說。”走出餐廳,林嘉蘭終於下了決心,先偷偷懶。

“我估計我不想去都不行,今晚在宿舍見,我爭取在把小組的部分完成。”

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方曉翎接到了格雷的電話:“曉翎,你下午要來打SNG嗎,現在已經有五個人,就差你了。”

“格雷,我不去了,這個周末我很忙。”

格雷的邀請同樣殷切:“來嘛,好不容易今天下午能約齊六個人。無論周末多忙,星期五下午總是要休息一下的。”

星期五下午,人的意誌通常都比較薄弱,後麵是一連兩天的假期。無論接下來是很忙還是很輕鬆,這個時刻都會比較容易找到理由去玩。何況,剛剛上完史密斯的課和吃飽飯,狀態確實不適宜學習吧。終於方曉翎還是出現在會議室,參加社團活動也是大學生活的一部分嘛。

六人SNG,隻有第一名才能獲得獎金,這樣在計算彩池比例時容易很多,一元的籌碼可以直接當一元計算。(如果是多人的錢圈,需要根據不同名次獎金結構和當前籌碼分布來計算一元籌碼的價值。可能一元籌碼等於0.5元,或1.25元,也可能等於10元,要靠人腦精確計算出來幾乎不可能)

六人賽比九人賽顯得稍微鬆一些,但也沒有像貝絲那樣搗蛋的,她當成是現金桌一樣鬆而激進,很快被清空了籌碼轉為發牌。貝絲的籌碼被其他人瓜分,剩下五個人,盲注還小,局麵隨即轉向平淡。經過很多輪無聊的偷盲戰之後,方曉翎略略放鬆了些,籌碼領先,這時候盲注上升了。

盲注:20/40

SB:方曉翎2850

BB:馬森2230

前麵蓋牌,方曉翎在SB拿到【紅心J,梅花10】,加注到120,馬森跟注。二人彩池裏麵有240,翻牌是:【紅心10,紅心8,方塊6】。

拿到頂對的方曉翎對著危機重重的翻牌下注80,馬森跟注,彩池變成400。轉牌是【梅花A】,方曉翎不想彩池變得更大了,她過牌。而馬森這時候下注135,不到半個彩池。在這裏蓋牌未免太弱,馬森可能有個A,或者在抽同花,甚至純粹的詐唬,方曉翎跟注。

彩池670,河牌來了梅花3,一張白板(對雙方都無用的牌,一般不會改變之前的強弱)。方曉翎過牌,而馬森考慮一會,下注280,又是不到半個彩池。

方曉翎要認真想一想了,馬森下注不大,很適合他有一張A加小邊牌的形象。這很合理,他可能拿著A5在翻牌前進入彩池,用A高牌跟注一個cbet。然後再轉牌自己示弱的情況下下小注,並在河牌再下小注,他擔心再下得大一些自己會蓋牌。

但是,這好像過於合理了,難道馬森不怕她看穿嗎?如果他拿著的是同花抽牌,那麽在轉牌下小注半詐唬,在河牌下注詐唬企圖偷走彩池也是有可能的。自己在轉牌的過牌跟注表明,自己手頭有一點牌力,但不會太大。隻是如果馬森確實在河牌詐唬,再下注大一些才合理。

方曉翎望著馬森,他正低頭望彩池。方曉翎覺得有點不對勁,馬森這人一向喜歡注視對手,無論是自己在考慮還是對方在考慮。尤其是自己和格雷行動的時候,他會目不轉睛的盯著你。馬森喜歡觀察對手的神態收集資料,方曉翎估計他回家一定有做筆記。而現在他的樣子好像並不關心自己是否會跟注一樣。

對方的神態舉止和尋常不同,那麽在牌桌上的行動很可能也有異常理。馬森拿著一張A小額下注是合理的推測,用小注來詐唬則不合理。這種牌光從下注很難得出精確的結論,而這時候對對方的感覺就會幫你傾斜平衡的杠杆。方曉翎跟注,她認為馬森的下注是異常的。

馬森是下注者,他要先亮牌,他悶悶的翻出兩張小紅心,連對子都沒有。他知道自己輸定的,但為了看方曉翎的底牌,他隻能亮牌。當他看到方曉翎的TJ時歎口氣說:“曉翎,我怎麽覺得你像變了個人似的。”

“哦?”方曉翎正收拾籌碼,聽到他這樣說微微抬頭,心裏有點興奮。

“以前你雖然打得不錯,但隻限於讀牌。你很善於從對方翻牌前後的行動來判斷對方的範圍,作出相應的行動。我可以很自然的觀察你,解讀你的想法。但今天總覺得,你的眼神很銳利,似乎不但在讀牌,還在讀人。”馬森有點斷斷續續的說,看得出他不是很願意承認這個。

“你也這樣想嗎,我還以為我過於敏感了。”格雷說:“看來我的想法不是無中生有,不知道為何,我今天總感覺你在偷牌,卻不願意跟注驗證,而應該詐唬你的時候,總是下不了決心這樣做。”

方曉翎微笑不語,她心想:難道這就是和陳強尼對決過的結果嗎?德州撲克可真奇妙。

人數少而盲注占比大的時候,打牌的氣勢其實很重要。此消彼長之下,方曉翎連消帶打掠奪了大部分彩池。今天她的風格悄然發生了些許變化,從一名緊手變成較為鬆凶,主導著這場比賽。最後她和格雷決戰的時候籌碼是對方的三倍,甚至迫使格雷衝動的在還有超過二十倍盲注時主動用J9s這樣的牌來推她全下,被她的AQ擒獲。

方曉翎拿到600元獎金,這時已經快到晚飯時間。還留下來的是她和貝絲、格雷、馬森。貝絲提議到劉遠緯的會所吃飯:“牌局已經準備好,其他人已經到了那裏,就等我們了。”

“我今晚很忙……”方曉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馬森打斷了。

“你可別說不,曉翎,今天我和格雷都表現的太軟弱了,事情不該是這樣子的。我仔細想想,其實有好幾把牌你根本沒有看穿我,隻是在利用你的氣勢。今晚我要好好的琢磨一下你的打法,否則以後沒法跟你打牌了。劉那邊約的人都是魚,這麽好的牌局沒道理不去吧。”

格雷、馬森和貝絲都極力挽留,方曉翎隻好陪他們坐出租車到了劉遠緯的會所,打算吃完飯玩一個小時就走。可惜一上到牌桌,一小時還不夠進入狀態的,怎麽可能輕易離開了,何況她手風很不錯。

夜已深,牌局即將結束,方曉翎麵前的籌碼堆成一座小山。馬森和格雷對她有所提防,她也沒怎麽招惹他們,可除了他們和劉遠緯之外,其他四個人都是魚,加上好的運氣,清空他們真心不難。

盲注1/2,蓋牌到BU方曉翎,她用【梅花6,梅花7】下注6元,SB跟注,BB蓋牌。二人的彩池裏有14元,翻牌是【梅花9,梅花5,紅心3】。

小盲注那人叫克拉彭,今天他既鬆凶且運氣不好,已經輸給方曉翎好幾百元。此時他用絕不帶善意的目光盯著方曉翎,往彩池裏麵甩出10元。方曉翎覺得他已經Tilt(情緒失控)好一段時間了,經常的Donkbet(反主動下注,即翻牌前不是加注者,翻牌後主動下注),經常無緣無故的激進。這翻牌對自己極好,同花兼兩頭順子補牌,看他還有200多元籌碼,就算和他打到全下也不妨事。方曉翎再加注到32元。

克拉彭嘴角馬上**了一下,然後他不自覺的輕微搓手,嘴唇不住的抖動,他的目光在方曉翎和彩池之間遊移,最後他帶著不情願的表情跟注。這些神態動作都很輕微,以前方曉翎在牌桌上不停的思考和計算,很少注意這些。但今天她卻覺得遊刃有餘,思考計算完之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看別人的表現。而仔細觀察之下,她發覺很多細節都很明顯。克拉彭顯然沒什麽大牌,不會是頂對,也不會是在抽牌,這兩種以他現在的狀態多數會衝動的推全下。他可能有個5,或者對6對7。他不舍得蓋牌,是因為自己之前也比較激進。

彩池裏有78元,轉牌是【紅心A】,克拉彭對著這張A愣了半響過牌。這張A太好了,方曉翎可以確認克拉彭沒有A,否則他一定會下注。而這張牌很適合自己的行動,她下注52元,心情非常愉快,完全擺脫了初學時對別人半詐唬的時候那種戰戰兢兢的心態。這張A有很強的阻嚇作用,方曉翎預計克拉彭會蓋牌,那他掙紮了半天,還是跟注了。

彩池裏有182元,河牌是黑桃10,牌麵是【梅花9,梅花5,紅心3,紅心A,黑桃10】。克拉彭大力敲擊著桌麵過牌來表達他心中的不高興,並繼續惡狠狠的盯著方曉翎,似乎在說你再下注我還是會跟。而方曉翎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來的分明是:軟弱。

手裏拿著的是梅花67,什麽都沒有,攤牌是一定輸的。結合一直以來的行動,全下他剩下的150元是唯一的選擇。如果克拉彭隻有一個小對,他會退縮的。方曉翎扔出三個50元的籌碼,這是牌桌上麵值最大的籌碼了。方曉翎知道克拉彭沒有9,那麽他就不可能在河牌擊中兩對(他應該不會在翻牌前用T5,T3這樣的牌進入彩池)。

克拉彭用力將兩張輕飄飄的紙牌扔回給貝絲,她今晚仍然隻負責發牌,有一張5被翻了過來。他霍然站起來將剩餘的籌碼扔給貝絲說:“不玩了,結賬,她今晚的運氣太好了。”他說的沒錯,今晚方曉翎贏了三把冤家牌,清空了別人三次。

“不服氣麽,嗬嗬,曉翎不用靠運氣也能贏你們。”貝絲笑嘻嘻的說,比自己贏了還開心。

四個大輸家不要劉遠緯送,氣鼓鼓的走了。方曉翎將麵前的籌碼都推到劉遠緯麵前說:“這是那件衣服的餘款,我們兩清啦。”

劉遠緯攤手說:“OK,這很好。”他先送馬森、格雷和貝絲回宿舍,最後問方曉翎:“你現在回去麽?”

方曉翎沉默了,現在已經超過晚上11點,該做的功課還一點沒碰。林嘉蘭一直沒打電話來問,她擔心回去之後她還在用功,自己可真不好意思。劉遠緯很有耐心在等,他在旁邊可以看著方曉翎,他願意這樣一直看下去。

“我想,今晚我不太想回去。”方曉翎很猶豫的說。

“你還沒做作業吧,那去我家做?”劉遠緯隨意問。

方曉翎又沉默了好一會,才點頭嗯了一聲。劉遠緯馬上啟動車輛,直往住處駛去。一路上他不停的說話,方曉翎很少回答。不是她要故意冷落劉遠緯,而是她覺得疲倦了。在牌桌上人是很精神的,而一停下來,就好像靈魂被抽離了身體一般。

到了劉遠緯家,他問方曉翎想吃點什麽,方曉翎隨口問:“有紅豆沙嗎?”

“有!”劉遠緯滿麵得意,他叫女傭加熱兩碗紅豆沙送到客房。加熱?方曉翎心想,你早有準備啊。

一大碗紅豆沙被方曉翎吃得幹幹淨淨,煮的很香,是中國的紅豆。美國的紅豆沒有味道的,不可能煮出這種香味。紅豆事先一定炒過,而且居然用了白糖和豬油,在中國本地都未必能吃到這麽純正的紅豆沙。

吃過宵夜,劉遠緯將碗端走,臨走時對方曉翎說:“你在這裏做作業吧,有事就叫我。”

方曉翎點點頭,輕聲說:“阿緯,謝謝。”

方曉翎打開手提電腦,卻一點也看不進去。有經驗的人都知道,疲倦的人再吃飽之後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睡覺。不知道過了多久,伏在書桌上的方曉翎被人輕拍著麵頰拍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時間還以為麵前的人是鄧肯。

“曉翎,洗個澡,到**去睡吧。”劉遠緯手裏拿著一套女裝睡衣。

這個建議的**令人無法拒絕,渾身酸軟的方曉翎在客房的浴室洗過澡,換上睡衣。走出浴室,她看到劉遠緯在幫她調節空調溫度和狀態。

“現在這環境很適合睡眠,微波爐裏麵有一杯牛奶,如果需要就加熱來飲。晚安,曉翎。”劉遠緯來到方曉翎麵前,用很溫柔的語氣說。

方曉翎沒足夠的精神去注意他眼中的期盼,她拍拍劉遠緯的肩膀擠出一點笑容說:“你也去睡吧。”

方曉翎目送著劉遠緯走出房間,才上床躺下,裹緊了被子,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方曉翎被手機的鈴聲叫醒,她看到劉遠緯的發給她的短信:八點了,我知道你今天還要做作業,先下來飯廳吃早餐,:)。

早餐是炸得非常地道的油條,伴著香濃的皮蛋瘦肉粥,方曉翎深深覺得有如身在國內的幸福時光。即使在國內,街頭上也很難買到健康放心的油條。

“前一陣子,有個美國人將皮蛋評為最惡心的食品。”劉遠緯用揶揄的語氣說。

“洋鬼子懂個Roc,皮蛋瘦肉粥是最美味的早餐,我想再要一碗。”方曉翎心情大好。

“Roc?嗯,赫赫,我很久沒打英雄無敵了。你昨完作業,我們下午打一局?還是你想趁著手氣好,再多贏幾把?我隨時都可以幫你找到對手。”劉遠緯馬上反應過來。

“我下午想去醫院探望許先生,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帶上你的電腦,到醫院陪他打。”方曉翎不為所動。